陸夫人看著地上神情癲狂的女子,一時間有些被嚇著,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一手養大的姑娘居然會有這樣瘋狂的想法。
到底是已經接受了自己將死的命運,薑歡黎再不試圖掙紮,渾身癱軟在地,看著房頂:“姨母,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要取表哥性命……我要的……隻是不希望外人和我爭!”
陸夫人心中怨憤難言,卻又拿麵前的人沒法子。恨恨問:“那些藥是誰給你的?又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薑歡黎一愣,抬眼看向門外,隻一瞬又收回目光:“沒人給我出主意。”
陸夫人不信,她厲聲道:“將歡黎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全都給我捆過來。”
嚴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有一個婆子招認,她祖上是大夫,到她這裡就隻剩下兩張殘方,各種出主意也不過是想要得到薑歡黎這個和陸海南兩情相悅之人的信任。
說白了,就是費心費力往上爬。剛好薑歡黎約起了歪心思,二人一拍即合。
陸夫人氣得不輕,當場就命人將其杖斃。
婆子因為自己招認出後會撿得一條性命,沒想到還是一個死,除了求饒之外,她想不到任何法子。一整個院子裡都是婆子淒厲的慘叫聲,薑歡黎本就受傷嚴重,嚇得暈厥了過去。
這一次,陸夫人是真的對薑歡黎死了心,命人將她弄到偏院任由其自生自滅。然後,一心撲在了兒子的病情上。
*
薑歡黎醒過來時,外麵是深夜,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隻餘她自己的呼吸聲。她試著弄出了點動靜,始終沒有人來,她覺得自己身上很燙,頭也昏昏沉沉,沒多久再次睡了過去。
她是被人給踹醒的,前來送飯的婆子一臉不耐煩,直接將一碗收了的粥往她麵前一扔:“不想死就快點喝。”
薑歡黎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種玩意兒:“放肆!”
婆子本來放下東西就要走,聽到這話後,饒有興致地回頭,嘲諷道:“你還當自己是尊貴的表姑娘呢,好叫姑娘知道,昨天夫人就已經吩咐過,無論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就不必再回稟。這話你明白嗎?”她滿臉惡劣:“姑娘不明白,奴婢可以給你解釋一下。夫人的意思是,哪怕你死了,也不用告訴主院。”
薑歡黎渾身都在哆嗦,嘴唇顫抖不止,搖著頭道:“不會的……”
“這是事實。”婆子冷笑一聲,將那碗粥一腳踹翻:“不喝拉倒,歇著吧。”
語罷,揚長而去。
婆子這樣的態度,薑歡黎再怎麼也欺騙不了自己姨母隻是想教訓她……這分明是真的放棄了她。
薑歡黎哪裡甘心?
*
楚雲梨到了郊外,彼時況喜安已經打算回城,看到她來接,歡喜地迎了上來。
其實,但凡看到過夫妻倆相處的人都知道,二人成親,並非是因為鄧如玉那個玄之又玄的旺夫命。這夫妻倆之間特彆親密,那樣的氣氛旁人壓根就插不進去。
況喜安在郊外改良的糧種確實不錯,幾個月見了成效,他立刻將此事稟告皇上。皇上並沒有信了兒子的一麵之詞,但幾乎翻倍收成的糧種誘惑太大,他還是親自跑了一趟郊外。
看過之後,皇上喜不自禁,立刻找了懂農事的官員去全國各地挑地方試種,雖有氣候的差異,但總有地方適合。想也知道三五年之後,國力一定大增。
皇上一開始寵這個兒子,是因為他是長子又體弱,下意識憐惜而已,一照顧就是這麼多年。從沒想過兒子會幫上自己的忙,尤其還幫了這麼大的忙。
這件事情之後,皇上命況喜安領了差事,得空就去上朝。
病弱的三皇子終於走上了朝堂。
況喜安處事果決,又聰明機智,很快就入了眾人的眼。皇上越來越喜歡他,經常為以重任。而況喜安也並未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將手頭的事情都辦得妥妥當當。
在這幾個月裡,鄧家華過了門,成了六皇子的側妃。
太後病情越來越重,在冬日裡薨逝。
整個京城中一片縞素,皇上悲傷不已,還暈厥了過去,好幾天沒能緩過來。
宮中有喪,楚雲梨身為皇子妃,得去跪靈。便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鄧家華。
鄧家華穿的比以前要厚,看著似乎胖了點兒,看見楚雲梨時,確定她不會給自己難堪,便笑盈盈上前:“妹妹。”
姐妹倆之間近幾個月都沒有來往,連麵都沒見過。當初鄧家華出嫁,楚雲梨甚至沒有回國公府。
楚雲梨麵色淡淡:“我不想吵架,也不想被人看笑話,你跪你的,彆來找我。”
碰了個軟釘子,鄧家華麵色不太好,卻也沒糾纏。這裡是宮中,吵起來對兩人都不好,再有,她隻是皇子側妃,身份上差上一截,真的鬨起來,吃虧的一定是她。
鄧家華扶著肚子,往後退了幾步。
楚雲梨身為長孫媳,要跪在前麵,跟著行禮時,腦子裡忽然想起了方才鄧家華往後退時的小心翼翼,那般護著肚子,興許是有了身孕。
宮中有喪,孝子賢孫得守孝。在這期間若是有了身孕,那是守孝之心不誠,依著皇上對太後的敬重……膽敢如此作為,那是自找死路。
除非在太後薨逝之前,就已經有了身孕,那就什麼都不耽擱。兩三年後,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況喜安看著是跟常人差不多,但多年下來的虧損還未補齊,這時候不宜有孕。楚雲梨不打算現在就生孩子,不過,在況喜安出頭了之後,好些人暗地裡蠢蠢欲動,認為鄧如玉的身份太低,不配做皇家長媳。好幾位都想要送女入三皇子府。尤其在成親幾個月之後還沒有傳出喜訊,好多人已經在暗地裡傳言說鄧如玉不能生。
宮中的喪事辦得特彆盛大,這一跪就是三天。楚雲梨還好,好些女眷都受不了,暈厥過去的都有。
而暈過去的人中,就要鄧家華。
鄧家華被扶下去不久,就有消息傳來說,她月事遲了三天,已經有了身孕。
關於六皇子府的子嗣,除了六皇子自己和他府上的女人還有其親眷之外,在意此事的大概隻有太後娘家。
要知道,那位未來的六皇子妃還沒有過門呢!
楚雲梨聽過就算,上前扶起了同樣悲傷過度的皇後娘娘,將人送回了寢宮。說實話,跪了幾天,她也有點疲憊,正想著出宮回府歇著,正準備上馬車,就聽到邊上有人喊。
回頭一瞧,馬車中的人正是鄧家華。
此刻鄧家華的馬車裡麵墊著厚厚的褥子,一看就挺鬆軟,絕不會顛著人。
“妹妹,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先上來吧。”
楚雲梨擺了擺手:“我自己有馬車,不勞你送。有話就在這裡說。”說到這裡,她似笑非笑:“側妃如今可是雙身子,貴重著呢。我可不敢離你太近。”省得被你訛上。
鄧家華聽出來了她的話中之意,卻並不生氣,伸手摸著肚眉眼間帶著一抹慈母的光輝:“這女人有了孩子,知道了孕育之苦,才知父親和母親養育子女的艱辛。”
楚雲梨聽著這話,覺得有點怪:“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有感而發。”鄧家華歎息:“從有孕到是不將孩子生下,再把孩子養大,想想就挺艱難。我隻覺得肩上的擔子特彆重……”
雖是歎息,但她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眼神晶亮。
楚雲梨算是看出來了,鄧家華非要留她說話,並不是要為難她,也不是要訛詐她,這分明就是在炫耀。
“是呢。”楚雲梨讚同這話:“為母則剛,有了孩子就得多打算。六皇弟後院中的女人可不少,能生孩子的不止你一個,往後你可要多加小心,好好保重身子。”
鄧家華:“……”
她仔細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妹妹,確定沒有從其臉上看出諸如羨慕嫉妒之類的神情,一時間有些不敢信。當然,皇家的媳婦兒最會的就是裝,她笑吟吟道:“妹妹可千萬要抓緊。”
楚雲梨強調:“咱們都已經出嫁,是夫家的人了。麻煩你喚我一聲三皇妃。”
鄧家華麵色難看:“妹妹……”
“不懂規矩的人,在這宮裡是留不住的。”楚雲梨側頭吩咐:“去將側妃稱呼我的事告訴六皇弟一聲,他若是不教身邊人規矩,會被人笑話的。”
丫鬟飛快跑了一趟。
鄧家華想要阻止都沒來得及,她又急又惱:“你快讓人回來,我記住了。”
“遲了!”楚雲梨擺了擺手:“我這個人脾氣不好,尤其是對著自己討厭的人,那是多說一句都嫌煩。所以,少在我跟前來撩撥。”
鄧家華看著她背影:“妹妹是不是不能生?”
已經告了狀,回頭都得解釋,她懶得改稱呼了。
楚雲梨頭也不回,能不能生,可不是嘴上說出來的。再說,一個女人活在世上,也不是隻有生孩子一個活法。
六皇子正在和朝中的老臣寒暄,耐心的吩咐人照顧好其家眷,特彆溫和,不見皇子的尊貴,平易近人得很。
有丫鬟湊上來,六皇子隻看了一眼,就重新收回目光,將一位年紀大了的閣老送上馬車。
丫鬟福身一禮,將鄧家華稱呼的事兒說了:“主子說,讓您管一管,省得被人笑話皇子府的人沒規矩。”
六皇子麵色有些僵硬,但來人是三皇子府的丫鬟,那是他兄長,隻有乖乖聽話的份。其實他心裡也清楚,鄧家華對著那些妹妹,不是什麼溫和的人。
出了這個插曲,六皇子沒有在門口多留,很快也回了府。
鄧家華有些忐忑,看到六皇子回來,急忙迎上前。
六皇子上下打量她:“有了身孕就好好歇著,走路慢一點,彆傷了孩子。”
鄧家華羞紅了了臉頰:“妾身也想,可方才在宮門口跟妹妹爭執了幾句,她看了我的肚子,似乎有些著惱。好像派人去找殿下告狀了,有這事嗎?”
“她的話也不算是錯,你們倆都已經嫁了人,就該按照夫家這邊來稱呼。往後你看到她,彆再喊妹妹了,至少要喚一聲皇嫂。”
他語氣挺嚴厲的,鄧家華急忙乖順地答應下來。
六皇子也怕她多思多慮傷了孩子,說話點到為止,伸手拉住她的手:“夜裡天涼,彆在風口站著,然後我從庫房裡多找幾匹皮毛給你做披風,想吃什麼讓底下的人去準備。對了,若是想念國公夫人,也可以送信讓她過來一趟。”
鄧家華含笑答應下來,又期待地問:“殿下今夜會陪著我麼?”
“不了。”六皇子心裡想著其他的事,隨口道:“我起得早,怕打擾了你。再說,你有身孕,我也怕傷著你。”
鄧家華有些著急:“殿下,我害怕。”
“不用害怕。”六皇子側頭吩咐:“去請國公夫人來陪側妃說話,若是得空,小住幾天也行。”
在他看來,有娘了,應該就不怕了。
鄧家華卻並沒有感覺到他的貼心,眼看人要走,她上前一把將人拽住。
六皇子對上了她驚慌的目光,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出什麼事了?”
鄧家華遲疑了下:“沒什麼,就是想讓殿下多陪陪我。”
“我還有正事要辦。”六皇子語氣加重:“你安心養胎,這個孩子是我的長子,等他平安生下,我絕不會虧待了他,你是他生母,無論我後麵有多少女人,都不會有人越過你去。”
這番話,正是鄧家華一直以來想要的承諾。此刻親耳聽到,她卻並沒有多少歡喜。
六皇子想抽回自己的袖子再離開,免得把人帶摔倒,扯了半天卻發現她不肯鬆手。他皺眉道:“家華!”
鄧家華急得眼圈都紅了,一咬牙道:“殿下,妾身有話要說。”
六皇子也算是看出來了,鄧家華慌成這樣,又不始終不讓他離開,肯定是有事情瞞著他,他將人拉回了屋中摁到椅子上。
“彆著急,慢慢說。”
鄧家華咬著唇,在他催促的目光中,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而六皇子並沒有什麼耐心,隨著她沉默的時間越久,臉色越來越沉。
眼看拖不下去了,鄧家華一閉眼,道:“月事確實遲了,但不一定就是有了孩子。”
六皇子萬萬沒想到,她口中的事竟然是和孩子有關。確定自己沒聽錯,他頓時勃然大怒:“鄧家華,你為何要拿這種事情來玩笑?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自己有孕,現在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此事,你來跟我說這是假的……”
看他動了真怒,鄧家華嚇了一跳,急忙出聲安撫:“我月事一向準,興許是真的有了身孕。”
六皇子並沒有被安撫到,伸手將她推開:“萬一沒有呢?”
“那……那就抓緊啊。”鄧家華一個女人,說起這些事來頗有些不自在,但此刻為了讓麵前的人息怒,她也顧不得羞澀了:“難道殿下甘願等到三年之後再生孩子?現如今所有皇子之中,除了生病的三皇兄,隻有殿下還沒有子嗣,想要那位置……沒孩子可不行。”
最後一句話,聲音極低,六皇子卻聽了個清楚。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話也不算是錯。他眯起眼:“你心眼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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