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聽寧是在從鋪子裡回家的路上出事的, 魯老爺沒多久就趕到了。
到得太快,路上的狼藉還沒收拾,魯老爺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摔倒在地的馬兒, 還有散了架的馬車, 夾雜在木頭片片中的兒子。到處血跡斑斑,看著就觸目驚心。他急忙上前詢問:“如何?”
魯聽寧早已暈厥過去,邊上有兩個大夫正在忙活, 聽到這話後,回頭瞅了一眼,看到魯老爺的裝扮, 立刻明白這應該是一位主子。
大夫本來挺忙的,卻還是抽出一人回答道:“這條腿骨斷了,得先正骨。身上的傷也挺重,不知道有沒有內傷, 得觀察一下看會不會發熱……還有, 他還得忍著痛, 有人會被生生痛死……”
聽著大夫喋喋不休, 魯老爺一顆心直往下沉。這麼嚴重,都有了性命之憂了, 他左右看了看, 吩咐:“去查一下,看是不是意外。”
身邊的隨從立刻應聲而去。
魯老爺看著兒子身上的傷, 隻覺得呼吸都挺困難。他乾脆彆開眼, 吩咐:“請大公子來一趟。”
夫妻倆的馬車出了事,便沒有在外逗留,很快就回了府。聽到下人來稟告此事時,夫妻倆已經用了晚膳。
就當時消食, 加上離得不遠,一人也沒有用馬車,閒庭信步一般走了過去。
兩人不慌不忙,隨從大著膽子催促了兩次,無果後也隻能耐心跟著。
在當下,斷腿是很嚴重的病症,兩人到時,魯聽寧被捆的跟粽子似的,正由邊上的大夫招呼著人將他抬到門板上,打算這麼著將人送回府裡。
魯老爺看到姍姍來遲的夫妻一人,嗬斥道:“怎麼這麼久才來?”
魯聽安並不怕他,也不生氣,耐心解釋道:“雙魚動了胎氣,歇了大半天都沒有緩過來。你又叫得急,我們不敢不來,所以才慢了些。父親,一爹已經受傷,我們就算即刻趕到也無濟於事。說到底,還是這未出世的孩子要緊。兒子分得清輕重緩急!”
魯老爺冷哼了一聲,揮退了身邊的人,質問道:“此事和你有關嗎?”
“父親,話可不能亂說。”魯聽安一臉驚詫:“雙魚出了事,我擔心她還來不及,哪有空搞這些?”
他已經兩次提及趙雙魚馬車出事,魯老爺想裝作不知道都不行,低聲嗬斥:“聽安,你若懷疑裡麵有內情,可以來找我主持公道,彆私底下做這些事。那是你的親弟弟……”
魯聽安滿臉的嘲諷:“父親,若你真的為我討公道,我也不會不告訴你。再有,是他先對我動手的,將把車弄散架的人我還押著,你要不要審問?”
魯老爺啞口無言,父子之間的幾句對話,已經讓他明白。次子這事根本就不是意外,甚至兒媳婦從馬車上摔下來也不是意外,兄弟倆在這互相傷害呢。
他心頭鈍鈍的疼,腦子嗡嗡作響:“就不能好好說嗎?為何要動手?”
“這你要問他了。”魯聽安麵色淡淡:“過去那些年,我受了不少委屈。從來沒想過要反擊報複,但如今我有妻兒,他們都指著我度日,我得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父親,身為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跟廢物無異。”
這話意有所指,魯老爺當初就是沒保護好妻子,後來也沒護好長子,聽到這話後,頓時惱羞成怒:“你以為老子跟你一樣閒?”
“守護好親人是首要之事,其他的都得往後放。”魯聽安一字一句地道:“不管生意做多大,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父子倆話不投機,根本說不到一起。那邊魯聽寧已經被抬著往家的方向走,魯老爺擔心兒子,撂下話:“我以後再跟你說。”
語罷,飛快追了上去。
魯聽寧傷口已經包紮好,也被灌了藥,稍晚一些的時候又發起了高熱。因為他從來沒有醒過,隻憑著把脈也不能看他是不是受了內傷,兩個大夫將人弄回府之後也沒能離開,一直守在旁邊。
魯老爺難得地放下了手裡的生意,守著了外間。
魯聽安可沒這個興致,帶著楚雲梨早早就回去歇著了。夫妻倆先前身子虛弱是真的,得好好養著。
睡了一覺,天亮之後,魯聽寧那邊才有了消息。
兩人過去時,魯聽寧半靠在床上,整個人虛弱無比,滿臉的痛苦。看到進門來的魯聽安,他忽然激動起來,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魯老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去了,急忙安撫道:“有話好好說。”
“他……害我……”魯聽寧咬牙切齒,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幾個字。
“說話要講證據。”魯聽安不慌不忙,拍了拍手:“將那個膽敢謀害主子的人給我帶上來。”
拆了馬車的是一個尖嘴猴腮之人,被帶上來時已經渾身是傷。不用誰詢問,他一刻也不敢耽擱,將自己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從有人找上他開始,說得特彆仔細。誰都看得出來,這根本就不是編的。
找他的是魯聽寧身邊的老人,魯老爺臉色黑沉沉的。
魯聽安像是沒看到一般,自顧自繼續道:“早上我們夫妻的馬車才散了架,下午一弟就出了事。事情太巧,父親肯定懷疑是我們動的手。但這隻是你的懷疑,我們沒有做過!”他看向激動不已的魯聽寧:“一弟,你拿出人證物證,是我做的事情我認。”
可魯聽寧受傷太重,從昨天昏迷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去細查。哪有什麼證據?
他瞪著麵前之人,眼神怨毒。
魯老爺揉了揉眉心:“聽寧或許有錯,但你們夫妻完好,就該原諒他……”
魯聽安冷笑:“所以,我活該倒黴?父親,還是那話,害我可以,不許害我妻兒。以牙還牙已經是我手下留情。若再有下一次,我一定再不留手。”
言下之意,魯聽寧傷成這樣癱在床上,還是他手下留情的結果。
這留手都已經把人弄丟了大半條命,隻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若不留手……怕是即刻就會取人性命。
魯老爺從來都不知道長子竟然有這樣的手段,或者說,這冷冷清清的人下手竟這麼狠。
李氏聽說兒子受傷,哭哭啼啼趕來,她病情未愈,是被人抬過來的。想要進門時,被門房攔住。
魯老爺壓根不讓她進門,直接就將人給攆走了。
李氏在娘家的日子很不好過,就在她回去的當日,魯家的賬房取走了李家這幾年來買下的鋪子不說,還把庫房裡都清點了一遍。將所有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
偏偏是李家理虧,隻能咬碎了牙和血吞,一點也不敢阻攔。
這受了委屈,總得找地方發泄怨氣,李氏這些天沒少聽娘家人冷嘲熱諷。吃的穿的也被怠慢了好多次,若不是想著兒子還在魯家總有翻身的一日,真就熬不下去了。
眼看大門緊閉,李氏悲從中來,忍不住哭了一場。
她實在不敢想象如果兒子受傷太重救不回來的後果……女兒是靠不住的,這些天裡,女兒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她,甚至連身邊的丫鬟都沒有登過門。哪怕是被魯老爺管著,也不至於連下人去不得。
若是兒子沒了,她往後還有什麼盼頭?
門口的人哭著,裡麵的人很快就聽說了。魯老爺擺了擺手:“不要讓她進。”
然後他回過頭來,看向麵前的小夫妻,邀功道:“當時害了你娘的人是李氏,都說冤有頭債有主。那時候聽寧特彆小,一點都不懂事,他從來都沒有害過你們母子,所以,往後你們兄弟要和睦相處,不要糾結著曾經的那些恩怨不放,好不好?”
魯聽安一臉無辜:“我沒有想要害他,是他不放過我。爹,這話你應該勸他才對!”
魯老爺又覺得頭疼,他私底下不止一次勸過次子。可這人就跟聽不懂話似的。
一次次上去挑釁,一次次吃虧,還每次都讓他來收拾爛攤子。他夾雜在兄弟之間,實在是左右為難。
“聽寧,你還有何話說?”
魯聽寧確實找了人去拆馬車,且下手狠辣。他不明白為何小夫妻倆還能躲開,甚至轉頭就將自己弄成了現在這樣。聽到父親質問,那邊人證物證俱在,他沒法解釋,乾脆閉上眼睛裝暈。
魯聽安冷笑了一聲:“爹,我害他的事沒有證據,但他確確實實害了我,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魯老爺頗為無語:“人都已經隻剩一口氣了,你還要如何?”
“哪怕他死了,做過的事情也不會變啊!”楚雲梨上前:“算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老人家就是誰弱誰有理。我們也不指望你幫著做主,鋪子裡還忙著,先走一步。”
說著,兩人轉身就要出門。
魯老爺臉色很不好看:“他都受傷這麼重了,你們身為哥哥嫂嫂卻隻惦記著生意,像什麼樣子?”
“那我們守著?”楚雲梨說完這話也不著急往外走了,轉身走到床邊:“爹,你手頭管著那麼多的事肯定很忙,這邊交給我們。你去吧!”
魯老爺:“……”
這兄弟倆不在一起都能鬨得不可開交,如今,讓他們夫妻看著次子……跟羊入虎口有何區彆?
真的,若他就這麼離開,在半天之後聽說次子沒了命,他都不會意外。
“你們去忙吧,我盯著就行。”
有了這話,兩人很順利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