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貴書卻愈發不耐煩:“大夫都說我這腿能養好。最多就是有點跛……嬸娘下手那麼重,這事就這麼算了嗎?爺奶怎麼說的,有沒有說要找她算賬?”
楊氏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趴在兒子躺著的小床上,哭得不能自已,半晌都忍不住。周貴書愈發煩躁:“能不能彆嚎了?”
恰在此時,外麵有好幾個人結伴而過。楊氏嚇得立刻住了口,之前耳朵聽外麵動靜。好在隻是路過的人,聽著動靜越來越遠,她整個人這才放鬆下來。
周貴書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試探著問:“娘,又發生了何事?”
楊氏看著麵前兒子,未語淚先流。好半晌才忍住了激動的心緒,帶著哭腔把事情說了一遍。
周貴書是個半大孩子,做事全憑衝動,聽到這話後嚇了一跳:“鎮長會如何處置我?”
關鍵不在於如何處置,而是這罪名若是摁在了頭上,往後這一生都彆想摘掉。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幾十年之後都還會有人記得這事。楊氏隻要一想到自己曾經也跟人議論過彆人家的閒事,就覺得特彆難受。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兒子也會淪為彆人口中的談資,且一說就是幾十年。
除了這種事,兒子還怎麼娶妻?誰願意嫁給他?
這可是她的長子,人家笑話兒子,同樣也會笑話她不會教孩子。
楊氏隻要一想到以後,就覺得眼前陣陣發黑,簡直恨不得立刻就去死。
“貴書,我也不知道。”
母子倆都滿臉惶然,而外頭又有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楊氏心頭生出了幾分僥幸,就希望這些人如方才一般隻是路過。
但那不過是她的奢望罷了,轉瞬之間,一群人就已經到了院子裡,找到了母子二人。
“鎮長說了,讓周貴書過去一趟。”
楊氏心頭咯噔一聲,卻還是不甘心,急忙上前攔著眾人:“我兒子身上的傷很重,若是貿然動他,興許會傷上加傷。若傷了他的腿,害他變成了瘸子,你們誰擔待得起?”
膽小的人麵麵相覷,也有那膽子大的壓根不將這番威脅放在眼裡,上前推開了楊氏:“這種混賬,腿斷了才好呢。方才鎮長都說了,將那個欺負女人的混混趕出鎮子,一輩子都不許他再回來。”
聽到這話,周貴書臉色都變了。
如果把他也趕出去,他還怎麼活?這還拖著一條腿呢,難道去做要飯的乞丐?
他才不要!
“事情跟我沒關係,你們放下我。”
他聲音淒厲,吼出來的語氣都是顫抖的。但卻沒有人搭理他,饒是他努力掙紮,卻還是被抬出了醫館,在眾目睽睽之中抬到了鎮長家長。
這一路上,周貴書滿心都是自己要被趕出鎮子的恐懼,壓根顧不得外人的目光,隨著他的叫喊,好多人都圍攏過來。
等到了鎮長家裡看熱鬨的人,又比方才多了一番,周貴書被放在地上後,急忙就往鎮長麵前爬:“他跟我沒關係,我跟他都不認識,從來沒有商量過任何事,他做的事情與我無關……”
出口就是撇清之語,恨不能離那個滿身血汙的混混八丈遠。
混混也隻剩下了一口氣,聽到這話後,氣得當場暈厥過去。
事實上,混混暈厥過去和強撐著與他據理力爭,說兩人之間來往的那些事,改變不了任何結果。
畢竟,在周貴書過來之前,混混已經說了好幾次兩人商量事情的前後,期間路過了哪些人。
事情已經板上釘釘,無論周貴書如何辯解,都不可能摘出自己。
楊氏蹲在旁邊,隻覺滿心無力。她目光左顧右盼,隻希望周家人出現在這裡。早上一聽到傳言,她立刻就找人回去報信了,可到了此刻,周家人一個都未見。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下一瞬,周母的哭聲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冒出,楊氏大鬆一口氣。
周母擠出人群,撲到孫子麵前:“這裡麵肯定有誤會……事情得好好查清楚!”
正因為查清楚了,周貴書才脫不了身。
楊氏閉了閉眼,湊到婆婆身邊,低聲道:“貴書他確實……”
周母不知道母子倆私底下商量的那些事,但從混混的態度和二兒媳的怒火中,已經猜到了大半。若不是孫子真的牽連其中,真的乾了壞事。魯小青不會那麼生氣,也沒那個膽子敢直接上門來鬨。
聽見兒媳這話,周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是一巴掌,又狠狠將人一推:“確實什麼?外人不相信就算了,連你都不相信自己的親生兒子,你這是要把貴書往絕路上逼啊!我們周家就是因為有了你這種拎不清的人,所以才會淪為笑話。早知如此,當初我說什麼也不娶你過門,你這個災星!”
其實她更想罵的是兒媳不會教孩子,這分明是把孩子往歪路上領。
“你滾!”周母越說越生氣,伸手一指:“我們周家沒有你這種毒婦,回頭我就找了楊家人來給你一封休書。滾遠一點,不要在這裡傷我眼睛。”
楊氏沒想到婆婆會突然發難,還發了這麼大一通火氣。她臉上剛挨一巴掌,這會兒另一邊也挨了一下,兩邊都腫了,說話都不太清楚:“娘,你救救貴書啊!”
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周母心中痛極:“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其實她也後悔了,又不是經常在孫子麵前念叨一些魯家鋪子的事,孫子應該不會犯下這種錯事。
“貴書,你快跟鎮長認錯吧!”
消息傳回周家時,一家人剛剛起身,也全都知道了事情很嚴重。但除了周母願意跑這一趟,其他人都覺得丟人,一個個的上山乾活了。
周母也怕丟臉,也怕被人笑話。但相比起這些,還是孫子比較重要,所以她直接臉都不要了強撐著過來。
周貴書一臉麻木,他不知道事情怎麼就弄成了這樣。在他看來,魯嬌嬌一個小姑娘根本就不可能敵得過大男人的力氣,而那個混混也不是傻子,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怎麼可能不得逞?
事情隻要一成,姑娘家失了貞潔,除了嫁人之外,彆無他法。而混混家中就隻有一個獨子,隻要咬定了口說自己不入贅,難道魯家還真能不嫁女兒?
隻要魯家將閨女嫁出去,他就有機會了啊!
算得好好的事情,怎麼就偏成了這樣?
“快點啊!”周母見孫子發呆,忍不住上前推了一把。
再不求情,就真的要挨板子,要被趕出去了。
鎮長一直在旁看著,沒有立刻動作,一來是想讓眾人知道周貴書也參與了其中,二來,也想看看他認錯的態度。
周貴書被祖母推了一把,終於反應過來。深深趴伏下去:“我錯了。”
這一認錯,周圍一片嘩然。
無論混混如何指認,這種人都不認為身為堂弟的周貴書會害自己的姐姐。可他承認了!
也就是說,他真的找人來欺負自己的親堂姐。簡直和畜牲無異。
聽到周圍人指指點點,周貴書隻覺得臉上發燒,他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求您放過我這一回。”
鎮長麵色複雜,這也才十三歲的孩子而已,他擺了擺手:“我不是斷案的官員,隻是坐在這裡顯得公正罷了,你傷害的人不是我,我沒有立場原諒你。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可以去求求苦主。”
這世上的許多人,都掙脫不了血脈親緣。好像無論犯了多大的錯,隻要是親戚,就該被原諒。
鎮長也是顧慮著這些,所以才說了這樣一番話。萬一周興旺想要原諒侄子,他卻非要嚴懲凶手,就是罔顧了苦主的想法。
周貴書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親二叔身上。
周興旺察覺到侄子眼神,隻覺頭皮發麻。
千萬不要開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