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入目是擺設簡單的屋子,窗戶旁透著微微的光,身下床板堅硬,好像隻墊了一床褥子,滿鼻子都充斥著各種藥味。
邊上趴著的是她初醒來時看見的丫鬟,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白布,呼吸輕淺,睡得正香。
趁著沒人打擾,楚雲梨重新閉上眼。
原身潘九娘,是個孤女,不知道雙親是誰,從記事起就在包城的慈幼院中,裡麵有十多個孩子和二十多個老人,全都是沒有親人流落在此的。
九娘這個名,也是她被接回來是剛好是第九個姑娘順口喊的。
包城原先是沒有慈幼院的,後來由城內的賀家牽頭捐了百兩銀,又有城內富商各自捐了些,多是十兩二十兩,這些大戶人家順手給出的銀子,對於老弱病殘來說是足以救命的。潘九娘是最先一批被救助的孩童。
彼時她還在繈褓中,由一個同樣被慈幼院接濟的老婆子照顧長大。
長到六歲,慈幼院中有人貪墨,城內富商一怒之下不肯再接濟,裡麵的人隻能各自謀生。
年紀小的孩子還好,看著他們長大能乾活的份上都有人收留,而不能乾活的老人就隻能等死。
彼時潘九娘是孩童,自身難保,顧不上彆人。可照顧她的婆婆年事已高,她不能不管。於是,她自賣自身,去了賀家。
她想法簡單,賀家於她有恩,反正都是賣身,還不如去報答自己恩人。
賀家稱得上是城內首富,下人中雖然還是分了三六九等,可哪怕是最低等的下人也不會餓著肚子,不過是吃穿差些。
潘九娘用自己的工錢養活了婆婆,婆婆是個善良的人,又接連收留了幾位老人,日子清苦,好歹能往下繼續熬。她長到十二歲,已經顯露了姣好的容顏。機緣巧合之下,府裡的夫人知道了她的事,大抵覺得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將她要到了身邊做大丫鬟。
工錢多了,但因為婆婆那邊又養了幾個孩子,潘九娘的日子並沒有更好過。十六歲那年,府裡的大公子十七,某一日夫人特意將她留了下來,問她願不願意伺候公子。
潘九娘早就聽人說了夫人特意選幾個貌美丫鬟伺候的緣由,聽到這話,並不意外,她低下頭,答應了下來……不做通房丫鬟,隻在夫人身邊是不可能的。她雖然是大丫鬟,可因為貌美,每次老爺過來,她都得避出去。一起的四人中,就有一個主動往老爺跟前湊,沒多久就被夫人打發走了。
不能留在夫人身邊,她的去處就說不清了,而做了通房,工錢應該會多些,她也能幫更多的人。
賀家的嫡長孫賀俊海是個翩翩公子,待人並不苛刻,一同去的三個丫鬟,他並沒有偏向誰,每月找她們每人一次,其他時候都在忙生意上的事。
潘九娘工錢比以前多,還會得到賞賜,但活兒卻少了很多。若說偏愛,賀俊海對她還是有些不同的,比如知道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後,許她一個月出去三次探望婆婆。
可就在有一次探望婆婆回來的路上馬車被人攔下,車夫看到麵前四五個壯漢拔腿就溜了。隻留下主仆二人。
潘九娘知道銀子很要緊,但在小命麵前,她立刻將身上所有的細軟都雙手奉上。饒是如此乖巧,也還是被打了一頓,身受重傷,還沒等到有人路過,她就已經沒了氣。
遇上歹人而亡,她本來沒有這麼重的怨氣,可在挨打時聽到那些人說她擋了彆人的路,才有這一場災。她就想不通,自己向來與人為善,救了那麼多的人,到底擋了誰的路?
“姑娘,你醒了。”
趴著的丫鬟滿臉驚喜,楚雲梨回過神,問:“我的藥呢?”
丫鬟立即答:“熬著呢,奴婢這就去端。”
從屋中的擺設就看得出來這間醫館應該不大,丫鬟幾息後就去而複返,雙手捧來了一碗藥。
楚雲梨聞了聞,確定是治傷的,就著丫鬟的手一口喝完,問:“派人回府報信了嗎?”
丫鬟點頭又搖頭:“奴婢得守著您,就讓昨天幫忙的大哥去送信,隻是奴婢身上帶的銀子不多,還要給您付藥錢,沒有給他好處,不知道他去了沒有?再等一會兒吧,若是府裡還沒消息,奴婢就再找人。”
她說著這些,滿臉的擔憂:“姑娘,昨夜咱們沒回去,萬一有人因此針對,說您清白不在,咱們怎麼解釋?”
楚雲梨想了想,正想說話,又聽丫鬟道:“您先睡吧,養傷要緊。”
潘九娘受傷很重,楚雲梨又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喧鬨聲吵醒的,睜眼就看見了賀俊海院子裡的麗管事。
麗管事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親自守著賀俊海長大,凡是賀俊海身邊的人和事都歸他管。她長年板著臉,很不好說話。此刻也一樣,眉頭緊緊皺著:“怎麼弄成這樣?”
楚雲梨沒什麼力氣,丫鬟跪下,將昨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那些人是突然冒出來的,拿了好處還不肯甘心。非要將我們看見了偏僻的巷子裡打一頓……”
聽到這裡,麗管事挑眉問:“隻是打了你們,沒有做彆的?”
她目光落在楚雲梨臉上,意味深長道:“九姑娘這長相,應該沒幾個男人能忍住。”
不好的預感成真,丫鬟紅豆嚇了一跳,急忙辯解道:“沒有沒有,他們真的隻是打人泄憤,沒有做其他的事。”
麗管事上下打量她:“你親眼所見?”
紅豆啞然,她被帶到地方後,隻覺後腦勺一痛,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