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睛緊緊盯著她的手:“三十兩!”
金貴動作頓住,驚聲問:“多少?”
桃花重複了一遍。
“沒有!”金貴將取銀子的手抽回,道:“彆這麼看我,真的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錢全部都送回家了。這兩年我家裡造宅子,爹娘又幫我修了個小院子,銀子全部花光了。”
跟然後跟著一大串拖油瓶的潘九娘,還有兒子是寶女兒是草的周家出身的桃花,金貴的家人就特彆好。
金貴會賣身,是當年她祖父祖母接連生病,實在沒法子了才入府做丫鬟的。後來那些年全家一直都在幫她攢贖身的銀子,其實被夫人送到賀俊海身邊時,金家已經攢夠了銀子……隻不過若是接了金貴回去,全家會被榨得乾乾淨淨。
通房丫鬟這事是金貴瞞著家裡人做下的決定,等到金家知道時,她已經是賀俊海的房裡人了。
這做丫鬟呢,隨時都可以贖身。賀家下人不苛刻,並不會強留。可做了通房,做了公子的女人,又不是想走就走的了。
後來金貴的月錢和賞銀加起來有不少,她將之送回家後,金家用來買了點地,修了兩個宅子,其中一個就是金貴的。上半年剛完工,如今對外租著。
這也是金家夫妻未雨綢繆,他們在的時候,家是女兒的家。等到他們不在,這就是女兒哥哥的家,就算兒子願意收留妹妹,住得久了,兒媳肯定會不高興。給女兒建個宅子,平時的租金可以拿來當體己,真到了被主子厭棄攆出來的那天,這也是個落腳地,不至於無處可去。
桃花早就知道這些事,往日還會嫉妒金貴有這樣好的家人。此刻慌亂之下,也來不及想這麼多:“姐,你有多少先湊給我。你那院子有租金,一般都是半年或是一年一收,你爹娘肯定幫你攢著,先借我應應急。”
金貴從小在父母的疼愛下長大,說不上無憂無慮,但卻並沒有被人傷害過。她是個挺重感情的人,眼看桃花急得直哭,她心一軟,就想將近十兩的體己借出……這裡麵還有前兩天剛拿到的租金,人家一下子付了三年,金家全部送來了。
也是金家夫妻眼看兒子娶了妻,怕這銀子留在手上讓兒媳起了念頭。他們肯定不會給,但一家子定會生分。讓女兒自己收著,誰都彆打主意,如此就將這未起的爭端掐滅在萌芽之中。
就在金貴即將答應下來時,紅豆追了過來:“金貴姑娘,我家姑娘說,讓你不要借銀子給桃花。”
桃花簡直要氣瘋了:“關她什麼事?她冷心冷血不借就算了,為何還要攔著彆人幫我?難道非要我死了她才滿意?”
一番發作,紅豆有些被嚇著,往後退了兩步:“金貴姑娘,我家姑娘有請。”
說實話,金貴攢這點銀子不容易,其實並不想借,不過是礙於幾年的姐妹情分,又看桃花哭得可憐,衝動之下才想借,被紅豆這一阻止,她立刻清醒過來。
就算要借,也不可能全借,最多給她一半。
金貴拔腿就跑,到了偏院裡,聽楚雲梨說了前因後果之後,立即道:“好在我沒有嘴快答應。她這麼狠,還好意思哭。”
楚雲梨笑了笑:“借不借是你的事。這幾年來咱們互相照顧,也算知根知底。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不想讓你的銀子打了水漂,所以才提醒一句,據我所知,周家那些人在桃花送銀子回去之後,就全都不乾活了。等到她攢三十兩銀子……”至少也得十年八年。
現如今新夫人即將進門,她們這些通房丫鬟能不能留下來都不一定。萬一那是個善妒的,就算公子留下她們,回頭也一定討不了好,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攆出去。想要住七八年,得看命!
再有,公子動了真怒,把桃花打成那樣,往後還會不會寵她隻有天知道。這銀子借出去,很可能真就收不回來。
想到此,金貴心裡一陣後怕。
再回到院子裡的她麵對哭哭啼啼的桃花,心硬得跟石頭似的。彆說借銀子,連話都不想跟桃花說了。
桃花實在沒辦法了,又跑去借那些丫鬟的銀子。如果她沒有挨一頓打,下人看在她受寵的份上多少會借一點,就當結個善緣。
可她挨了打了,公子在那之後都沒有正眼瞧她,彆說請大夫了,連藥都沒有送。說不準哪天就被攆出去了,這樣的情形下,傻子才會借銀給她。
桃花在府裡折騰了兩天,真就一個子兒都沒拿到。
周家那邊,眼瞅著三日之期已到,桃花那邊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周父這兩天都沒睡著,眼底青黑,整個人憔悴不堪。他也找了親戚友人,可都是白費心思。
到了日子,羅大江上門。
周家大門緊閉,羅大江敲了半天,裡麵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冷笑了一聲,回頭去看路過的人,沒多久,就朝著不遠處一個打掃巷子的婦人走去:“麻煩你告訴周家人一聲,半個時辰之後看不到人,債主就要去衙門告狀了。”
婦人眼神躲閃:“我跟周家人又不熟,幫不上你的忙。”
“我話已帶到,周家想找死,我成全他!”羅大江說完,坐在了周家的門檻上。
婦人瞅了他幾眼,沒看出來玩笑的跡象,不敢耽擱,拎著掃帚跑了一趟。
周父回來時,頭都垂到了胸口:“大江,我真的拿不出。”他蹲在地上揪頭發:“桃花銀子也花完了,她到處去借,可公子好像懷疑她了,衝她動了手。底下的人見風使舵,根本不願意借銀子給她。你就寬限幾日吧。”
“把你們家宅子抵給我。”羅大江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對策:“將房契上的名改成我的,這賬就一筆勾銷。”
周父不太樂意,一直磨磨蹭蹭。
羅大江眼神一轉:“伯父,咱們兩家也算是知根知底,難道我還真的能將你攆出去不成?”
聽了這話,周父心中一動。
羅大江會摻和女兒的事,說到底是對女兒有心思,否則,羅家好好的日子過著,瘋了才會摻和這些會入獄的事。這愛屋及烏,他不想惹女兒討厭,就不會將周家往死裡逼。這提出改房契的名……就是手下留情了。
“行吧。”周父終於妥協,在去衙門之前,還強調:“我們全家七八口人得住在這裡,你不能逼我們搬走。不然,我們就得露宿街頭了。桃花若是知道你這麼逼周家,一定會不高興的。”
羅大江一臉無奈:“我絕對不逼你們搬,不信的話,我可以對天發誓。”
看他不像說假話,周父終於放下心來。
兩人跑了一趟,在天黑之前將房契的名改了。周父也將先前寫下的借據取了回來,他立即撕成碎片一把揚了,這才笑了出來。
羅大江和他同坐馬車回了外城,各自回家。
周父回家後,還跟妻子嘀咕:“那羅大江心腸忒壞,害我提心吊膽幾天,飯吃不下,覺睡不著,早知道,我都不去打擾桃花了。”
事情了了,先前幾天積攢的困意如山一般倒下,周父倒頭就睡,睡得特彆踏實。
他是被外麵的爭執聲吵醒的,迷迷糊糊睜眼朝外看去,就見自己媳婦叉著腰大罵,邊上兩個兒媳也在幫腔。
“潑婦!”周父伸手去拿衣衫,昏昏沉沉出門:“出什麼事了,有話好好說。他娘,我早就跟你說過,小點聲說話,彆跟吵架似的,容易惹人誤會。”
“我小不了。”周母大吼:“你睡得跟個死豬似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覺得是我的錯。跟你這麼多年,我就沒有對過。”
這就是胡攪蠻纏了。
周父臉色沉了下來,目光落在門口跟自家人吵的那些人身上,發現自己不認識。
不認識的人上門找茬,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直接拿掃帚打出去就好了啊!
他皺著眉:“你們是誰?”
這會兒已經過午,陽光有些烈,周父不樂意靠近,隻站在陰涼處。
為首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張紙,似乎很生氣,手都在發抖:“這是我今早上買的宅子,就是這一處,地契都還在。我們從外地搬來,住酒樓是要付房錢的。既然買了宅子,那就要趕緊打掃了搬進來。結果,你們家非說這是假的!這衙門公章蓋的契書,哪裡有假嘛。我說去衙門讓先生作證,她們又不肯,就在這兒吵吵鬨鬨……我看你也是個講道理的人,這世道,不是誰聲音大誰就有理的。”
周父剩下的那點困意徹底飛了,他恍恍惚惚飄了過去,抖著手接過契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識字,卻認識衙門的公章,昨天改名時,他還多瞧了一眼,確實跟這個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羅大江那個混賬,轉手就把這宅子賣了。
“這玩意是假的!”他張口就來,然後拔腿就跑:“不行,我得去問一問。”
羅大江起了個大早,回來後睡回籠覺。被吵起來時臉色很不好。
周父看見了他的臉色,但一點都不在乎,因為他比羅大江更生氣,顫抖著手將那張契書遞出,質問:“你說過不逼我們搬的!這是做什麼?”
羅大江打個嗬欠,振振有詞:“我是沒有逼你搬啊!”彆人逼的。
周父:“……”
他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羅大江跟周家耍無賴,哪裡像是對女兒有感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