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張家母子回來之後跑到李家大鬨一場。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這都已經進了自己的兜了,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拿出來的。兩家各有各的理,吵得不可開交,但李大娘臉皮足夠厚,吵架可以奉陪,要銀子沒有,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兩人到時,正是吃早飯的時間。杜鵑敲開了門,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裡的一桌人。
張滿倉底下一個妹妹,已經嫁人。杜鵑和春花不在,院子裡隻坐了四個人,不見春朵。
開門的張母看到兒媳,有些意外:“你來做甚?”
“我不忍心讓他們骨肉分離,所以來接春朵。”楚雲梨上前一步,率先進了屋:“孩子呢?”
張母眼神閃躲:“孩子病了,不宜見外人,你們快走。”她又看向兒媳,理直氣也壯:“你嫁過來之後就生了兩個丫頭片子,如今你已經接走一個,剩下的那個該是我們張家的,過你的好日子去,以後彆再回來了。”
“春朵跟我走,我可以給你們銀子。”杜鵑實在太滿意沒有張家人糾纏的日子。歸根結底,是因為她花十兩銀子才接走了春花。哪怕知道自己會背負一大筆債,她還是願意再花些銀子接走春朵。
聽到這話,張母眼睛一亮:“拿十兩來!”
楚雲梨抬手就掏,摸出兩個銀錠,
張母見狀,急切地伸手來接。
在她即將碰到銀子時,楚雲梨手一收:“人呢?”
張滿倉進了邊上柴房,很快再出來時,手中拎小雞似的拽著個孩子。
那孩子身上掛著幾縷破衣,堪稱衣不蔽體,露出來的肌膚上到處都有傷,大部分都已結痂,血痂上夾著草和泥土。若不是胸口還有微微的起伏,乍一看孩子就跟死了似的。
杜鵑看到後,眼淚奪眶而出,忙不迭上前去抱人。她卻撲了個空,張滿倉提起孩子一讓,避開她的手:“一手交銀,一手交人。”
杜鵑安心給銀子換人,卻還是被這態度氣著:“這是你閨女,不是家畜!”她又看了一眼孩子,實在氣不過:“傷得這麼重,我還要給她治,你們得把藥錢除出來。”
不是她舍不得銀子在這上頭斤斤計較。實在是她打不過張家人,思來想去,也隻有少給銀子才能讓張家後悔對孩子動手。
張母迫切地想要拿到銀子:“八兩,不能再少了。”
給了銀子,張家倒也爽快,沒再說難聽的話,甚至還問她們喝不喝水。
喝個屁!
氣都氣飽了。
從張家出來,杜鵑抱著輕飄飄的小女兒,氣得咬牙切齒:“一群畜牲!沒人性的東西,老天爺早晚收了他們。”
先去了醫館,然後才把孩子帶回家中,好在隻是些皮外傷。杜鵑心疼之餘,又忍不住歡喜,日後她們母女就終於擺脫了張家,能過自己的日子了。
接回來的第三天,她就帶著兩個孩子搬去了新院子。
楚雲梨並沒有閒著,大半個月之後,她的兩間鋪子開張,對於做生意的事,她沒有刻意瞞著。有心人一打聽就知道朱家的媳婦做出了香胰子。
香胰子賣得比京城來的要便宜一半,有一種品相不好也沒那麼香的,甚至十文就能買一塊。要知道,一塊有巴掌那麼大,省著點能用幾個月。
一開張,生意特彆好。楚雲梨請了四個人做夥計,個個忙得團團亂轉,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這對於那些經常從外地拿貨回來的客商就有些影響,其中就有朱家。拿得越多,影響越大。朱家是首富,朱康宇常年在外奔走,自然備了不少胰子。
如果楚雲梨賣的東西粗製濫造,朱家的可以照常賣,可她的胰子特彆好,比京城的味道要香些……朱老爺坐不住了,抽空登了門。
他去的是鋪子裡,彼時楚雲梨正在鋪子後麵的工坊中指點,在書房裡見了他。
“你哪裡來的方子?”
“我自己琢磨的。”楚雲梨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朱家肯定以為這是朱康宇私底下給她的。
“安玉,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趕你走。之前送你去喬府,那也是被逼無奈。”朱父歎口氣:“我知道你生我的氣,那……你的胰子能不能送一些到我鋪子裡?”
確實已經有隻在附近幾個府城做生意的貨商上門詳談,楚雲梨頷首:“可以,不過得等。”
朱父今日過來也看到了外麵的盛況,他不好意思為難兒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很快告辭離開。
等到另一間繡坊開張,杜鵑帶著兩個女兒天天都在,楚雲梨很快就找到了兩個天資好的繡娘,教了她們一些新花樣,再讓她們做師父教導底下的人。
這些事情忙完,兩個鋪子走上正軌,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天氣漸暖,脫掉了厚重的披風和棉衣,穿上了春衫,楚雲梨微凸的肚子也顯了出來。
忙過一陣,她不怎麼守在鋪子裡,有貨商談生意時才出麵。門房是她特意選過的人,平時會接各種帖子,分辨輕重緩急。
這一日,楚雲梨從外麵回來,門房迎上前:“朱夫人要見您,小的說您不在,她還不相信,當時還想硬闖。後來留下了帖子,說明日一早登門。”
“不用管她。”朱母是周安玉最討厭的人之一。楚雲梨才不會特意跟她見麵。
翌日一大早,楚雲梨出門赴約。朱母撲了個空,狠發了一頓脾氣,決心在門口等人,可她沒有耐心,又聽說周安玉可能天黑之後才回,隻得悻悻離開,打算第二天早點來。
剛好楚雲梨第二天也有事,她特意提前半個時辰出門。朱母又沒有見到人,險些被氣死。
到了第三天,天還不亮,朱母就已經到了門口,這一回終於見著人了。
“呦,看不出來你還有做生意的本事。”朱母一進外書房,看到書案之後嫻雅知禮的女子,帶著幾分書卷氣。她就忍不住出聲嘲諷。
楚雲梨頭也不抬:“不會說話就滾出去。”
朱母跳著腳:“我是你婆婆。”
楚雲梨終於抬頭,目光落在她的腿上:“兩三個月過去,你的腿好了?有沒有跛?”
“好了。”朱母也不坐,靠近她居高臨下道:“先前你要和康宇分開,也已經摁了和離書。過兩天他人就回來了,你可彆再貼上來!做人呢,要守信要懂理,不要讓人討厭。”
楚雲梨嗯了一聲:“你放心,有你這種親娘,我絕不會多看他一眼。回頭你記得管好了他,彆讓他來找我,大家橋歸橋,路歸路。”
朱母盯著麵前女子的頭,本來是想看她神情的,奈何費了半天勁兒,什麼也沒看著。她最怕的是周安玉說要和離是裝模作樣拿喬,目的是為了讓兒子衝她低頭,求著她回家。
雖然看不清臉,隻看她這態度,好像沒有要回頭的意思。想到此,朱母微微鬆了口氣:“反正,不管康宇如何跟你承諾,我是真的不喜歡你進門的。”
楚雲梨嘲諷道:“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踏入朱府的大門,你儘管放心。”
聽到這話,朱母心弦一鬆:“那你腹中孩子……”依她意思,最好是彆留。
“跟朱家無關。”楚雲梨認真看著她:“這孩子日後姓周。”
朱母眯起眼:“你可彆反悔。”
“我可以對天發誓。”楚雲梨似模似樣發了誓,末了問:“滿意了麼?”
朱母聽完,眼睛都笑眯了:“你能想明白最好。對了,我給康宇尋摸了一下,徐家的姑娘不錯,我和徐夫人已經見過麵,她也有意,回頭等康宇回來就相看。那徐姑娘的娘出身雲城首富,父親是喬大海姑父的哥哥,也是將軍姑父的哥哥。你覺得如何?”
“朱康宇娶誰都跟我無關。”楚雲梨麵色淡淡:“堵我幾天,就為了說這些?”
“我覺得挺重要,既然都商量好了,那沒事了。我不耽擱你,這就走。”朱母擺擺手,當真一點也不糾纏,轉身離開。
其實朱母一開始不願意留下周安玉腹中孩子,可後來一想,周安玉那兩間鋪子生意不錯,尤其是胰子的方子挺貴重,能傳家的好東西。這些應該都屬於那個孩子,也等於是朱家的。
另一邊,朱康宇風塵仆仆,終於從江南趕回,以前他出門最多月餘,還從未走這麼遠過。好在有驚無險,得以平安歸家。
一進門,他直奔自己的院落,進了拱門後忽覺周圍冷冷清清,雖然還是同樣雅致,卻總覺得多了幾分蕭條之意。
“伺候的人呢?叫他們都回來。”
應該是他不在後,母親將伺候的人調走了。
院子裡沒主子,隻留下了兩個灑掃的,其中一個仆婦上前:“公子已經回來,他們應該稍後就到。”
朱康宇點點頭,飛速進門,轉了一圈,問:“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