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出門呢,卸了牛車的蔣文樹問:“讓你做飯呢,你去哪?”
“我吃完了,不餓!”楚雲梨答完一句,抬步就走。
蔣文樹的媳婦,該他自己伺候,或者柳氏看不過去願意幫忙都行,怎麼也不能落到蔣文雲頭上。
“蔣文雲!”蔣文樹記得叫她的大名。
喊祖宗都不管用,楚雲梨去了河邊洗衣。
孩子的尿布一層又一層,要換下來一大堆。之前都是柳氏和蔣文雲洗。且因為破衣爛衫不多,尿布沒有多的,但凡換下來立刻就要洗來曬上,遇上陰雨天,還得燒火烤。
柳氏又換了一堆,喊女兒來收拾著洗,叫了幾聲都沒人應。蔣文樹過去,道:“她跑了,飯都不做,還讓我自己看著辦。說這是我媳婦,不關她的事。”
給孩子換東西看著是簡單,但外頭有些冷,柳氏動作得快,就怕孩子給凍著,每次換完後都會出一身大汗,這人一累了,心情就煩躁。聽到兒子這拱火的話,她瞬間怒火衝天:“反了她了!人呢,把她給我叫來。”
“去洗衣了。”蔣文樹看了一眼地上的尿布,月子裡的孩子經常拉,他覺得醃臢,抬步就走:“我去看看秧苗。”
柳氏無奈,這得把一堆尿布抱到屋簷下,又去廚房裡忙活,把飯送給了兒媳婦後,發現女兒還沒回來。她怕太陽落山後尿布乾不了,春日裡變天快,下雨也是有可能的。於是,她端著一大盆尿布往河邊去。
母女倆剛好撞上。
柳氏看到女兒盆裡的衣衫,道“你的盆給我,把這些拿去洗了。”
楚雲梨看了她一眼:“我不想洗。累了,要回去歇著。”
“放屁!”柳氏不客氣:“你是擔了山嗎?累什麼?趕緊的,彆等我發脾氣。”
楚雲梨抬步就走。
“你個臭丫頭,長大了翅膀硬了。”柳氏破口大罵:“整日什麼都不乾,就想偷懶。老娘簡直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才生下了這麼個討債鬼!”
楚雲梨就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回了村裡。
哪怕是村裡普通人家的姑娘,也是要臉的,一到十二三歲,家裡人說話都會注意一些。絕不會說自家姑娘又懶又饞……萬一要是傳開了,對姑娘家名聲有損,婚事也沒那麼容易。
可柳氏從來都不會在乎這些,張口就罵,抬手就打。雖然大部分時候都隻是拍一拍,但這種動作打大姑娘,彆人還以為蔣文雲多不聽話呢。
楚雲梨到家時,蔣滿華已經回來了,正在門口戳腳下的泥。看見她,道:“幫我倒碗水來。”
語氣不算好。
楚雲梨沒管,晾好了衣衫,又進了自己的房,裡麵堆著好多柴火,所以整個屋子怎麼都收拾不乾淨,關鍵是這玩意兒逗老鼠。
一到夜裡,柴火那邊老鼠就跑來跑去,根本彆想睡好覺。
蔣滿華見她不搭理自己,微微一愣,氣笑了:“你這是定下了婚事,以為下半生有靠,所以不拿我的話當一回事了?我告訴你,姑娘家嫁人之後也是要有娘家撐腰的。不然,隻有被欺負的份。”
“我不想嫁!”楚雲梨大聲強調。
“由不得你。”蔣滿華張口就來:“人家給二兩銀子聘禮呢,還不需要你帶嫁妝過去。這麼舍得,沈家肯定還有銀子,你嫁過去就有好日子過了,以後這種話不許再說。”
看吧,楚雲梨一連強調幾次,沒人拿她的話當一回事。
正說著呢,柳氏的二兒子蔣文木從鎮上回來了。他腦子活泛,一直不肯老實乾活,便跑到鎮上去幫人做工,一來二去的,跟東家的女兒好上了,準備留在鎮上做上門女婿。不過,人家那邊不太樂意,他今年都二十一,婚事還沒成呢。
他知道小妹跟沈家相看的事,一進門就問:“定下了嗎?”
兄弟兩個都不太喜歡蔣滿華,他這話是衝著屋中坐月子的周氏問的。
“沒呢,小妹好像不願意。”
蔣文木湊了過來:“小妹,那沈家是不錯,我這還有一個更好的人選,就是你嫂子的堂哥,家裡三間鋪子呢……”
楚雲梨打斷他:“人家都三個娃了,我去做後娘嗎?”
“生娃傷身呀。”蔣文木振振有詞:“你一去就有了三個娃,他們年紀還小,也不記得自己親娘是誰,你都不用冒險。看大嫂,生了孩子這麼多天還下不了地,又要喝苦藥湯子……”
沈大河不是良人,但蔣文木提的這個也不是好親事,她繼續搬著柴火。
蔣文木追到了門口:“你好好考慮一下,這婚事不錯的。”
“住口!”柳氏板起臉:“小妹已經和大河定下了婚事,你少扯些亂七八糟的。”
蔣文木不滿:“反正我說什麼都不對就是了。這麼嫌棄我,走了!”
他從小就不愛在家裡呆,真就說走就走。
柳氏喊了幾聲,他都未回頭。氣得柳氏直跺腳,又跟去看了秧苗回來的兒子念叨:“文木真的是越大越不聽話,那邊婚事不成。回來娶小香多好。小香現在還不肯相看,就是等著他。”
“人家心裡有數,已經不是孩子了,你就少操心吧。”蔣文樹看見衣裳洗了,媳婦也吃飯了,心裡特彆滿意,飛快回房去抱小兒子。
柳氏氣得跺腳,看見洗腳的蔣滿華,問:“收拾完了麼?”
蔣滿華粗聲粗氣:“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收拾爛田那邊……好像三哥要回來了,我回家去住幾天。”
一說起這事,兩人都沉默下來。
蔣滿華見她不答,將洗腳盆猛地扔了出去,然後又將身上的衣衫扯了丟在地上。
明顯是在發脾氣。
沒有人勸他,蔣滿華更氣,抬眼看見楚雲梨,嗬斥道:“看什麼看?”
楚雲梨若有所思:“我在想,我親爹到底是誰。”
此話一出,院子裡一片安靜。
蔣滿華臉上陰雲密布:“你自然的老子的種。”
楚雲梨眨了眨眼:“可你都不疼我呀。看我就跟看仇人似的。”
蔣滿華冷嗤:“一個丫頭片子,早晚都是彆人家的,還要我怎麼疼?”
語罷,將麵前的盆一踢,抬步就走。
那盆帶著一把割草的刀落在了楚雲梨腳下,也是楚雲梨讓得快,才沒有被傷著。真的,蔣滿華但凡有一分顧念女兒的心思,都不會這麼乾。
蔣文樹察覺到氣氛不對,悄悄將房間的門關上了。
如此,院子裡隻剩下了母女二人。楚雲梨繼續抱柴火,柳氏眼淚汪汪,見女兒根本就不往自己這邊看,氣道:“小妹,你方才那話是何意?”
“我是真想知道自己親爹是誰?”楚雲梨一本正經:“娘,你知道嗎?”
柳氏氣急,奔過來就甩了一巴掌。
楚雲梨側頭避開。
“還敢躲,外人說就算了,你自己都提,好意思?”柳氏越說越氣:“你又不是三歲孩子,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看你娘的笑話。”
像柳氏乾的這事,外頭不少人暗地裡嘀咕,有那膽子大的,甚至會當麵嘲笑。不過是蔣滿華對外特彆凶,加上兄弟倆讀了第一次吵了一回,從不在這事兒上爭吵,蔣滿倉又常年不在。村裡議論此事的人才漸漸少了。
但隻要一提起柳氏二嫁,誰不笑話?
柳氏也知道自己乾的事經不起講究,隻要有人當麵提,她就會翻臉。
衝著外人不好發脾氣,衝著親生女兒就沒這個顧慮了:“我是不要臉,你是不要臉的女人生的,天生就不要臉。活該被人笑話。”
楚雲梨並不生氣。
柳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愈發惱怒:“滾出去,老娘不想看見你。”
蔣文樹從屋中探出頭來:“小妹,趕緊跟娘道歉。如果不是娘,也不會有你的出生,誰都可以怪她,就你不能。”
“是麼。”楚雲梨低下頭:“我出去走走,靜一靜。”
沒人攔著。
百花村很大,就連沈家那邊,也屬於百花村也就是這兩年那邊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改為了百樹村。
楚雲梨一路不停歇地到了村尾的小院子旁。
這處院子不大,彆人的院子裡種的是菜蔬,這裡麵種的卻是花草。裡麵是一個年紀大的婆婆獨居。
楚雲梨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想著找什麼理由登門,察覺到下起了雨,她立即上前敲門。
婆婆開門看到是她,笑吟吟道:“怎麼有空過來?快進來坐。”
蔣家如今有了十幾畝地,全是蔣滿倉跑船賺的銀子買的,蔣文雲忙得腳不沾地,經常從這門口路過。婆婆的地都租給彆人了,彆人忙得團團轉時,她還能搬個躺椅坐在門口悠閒納涼。經常看見蔣文雲路過,會給她一些東西吃。
楚雲梨一進門,她就進屋拿出了兩包點心,笑眯眯道:“來嘗嘗,太甜了,我牙疼。一會兒帶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