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借口!
蔣滿倉自己有眼睛, 在外這麼些年,看到過不少形形色色之人,也算有幾分識人之能。要說柳氏對小妹有多少母女情分, 他是不信的。
正常的母親是不會罵自己的女兒又饞又懶,尤其是在孩子即將議親時,就更不會做任何對孩子名聲不好的事。柳氏呢,非要把女兒塞去沈家, 八字還沒一撇呢, 生怕彆人不知道, 讓那個沈大河常來常往的。
彆人家的媳婦在自己女兒沒有下定之前, 都不會讓男人和自家來往過於頻繁。就怕萬一!
萬一婚事不成怎麼辦?
柳氏好像完全沒這個顧慮, 隻能說, 她沒那麼疼女兒。
蔣滿倉怒氣衝衝:“胡編亂造,當我是傻子?”他看了一眼隔壁:“這事跟滿華有沒有關?”
柳氏險之又險的避過茶壺, 心咚咚跳著, 眼看男人似乎一言不合又要去找蔣滿華打架,忙不迭搖頭:“他根本就不疼小妹, 除了乾活吃飯之外, 都不管家裡的事。”
“那你為何要定這門親?”蔣滿倉耐心耗儘,緊緊捏著拐杖。仿佛隨時會暴起打人。
“我再不喜歡小妹, 到底也養了她這麼多年, 那去了城裡一年半載都見不上一回。高嫁不是那麼好嫁的, 就算順利嫁進去了, 在夫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她想幫娘家人也幫不上呀。”柳氏動之以情,擦了擦眼淚:“留在村裡,我好歹能多看見幾回……”
蔣滿倉忍無可忍, 跳起來用拐杖狠揍柳氏。
柳氏尖叫著躲避。
蔣文樹聽到裡麵動靜不對,忙上前推開門,看見親爹把親娘往死裡打,光看動作就特彆嚇人,他衝進去阻止:“爹,有話好好說,不要打。”
蔣滿倉力氣很大,奈何身上有傷,很快就被兒子製服。他狠狠瞪著柳氏:“這門親事我不答應,就算小妹願意,也不許她嫁!”
柳氏捂著傷處,痛得直吸氣,聽到這話後,一臉的慌亂。
蔣滿倉又狠狠推開兒子:“沒良心的東西,隻顧著你娘,要不是老子,你們全都餓死了。特麼的,碰到我的傷了。蠢貨,滾遠一點。”
聞言,蔣文樹下意識去看父親的肚子,那處好像真的有血跡滲出,當即就生出了幾分愧疚。
“出去。”蔣滿倉嗬斥。
蔣文樹不動:“家裡就指著娘乾活,你把她打傷了,我可不會做飯。”
看孩子一臉倔強的站在自己麵前,蔣滿倉心裡軟了軟,如果不夠孝順,孩子早就顛了。
“去吧,我跟你娘好好說幾句。”
蔣文樹一步三回頭,關上門後也沒走遠,就在門口蹲著。
屋內,蔣滿倉冷笑著道:“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不說實話,我就不答應這婚事!”
柳氏捂著傷,好半晌才道:“我確實有私心。那大河……不是表妹的親生孩子,表妹她當年有孕時去山上乾活,背了一大捆柴,被路旁的樹枝一帶,連著柴火一起滾落了好遠,回來後就發動,生下來的孩子沒了不說,還傷了身子,大夫說,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孕。我那時快要臨盆了,還去安慰了她。”
蔣滿倉眯起眼:“接著說。”
柳氏已經開了口,說話便順暢起來:“村尾獨自一人住的那個大娘,你還記得麼?她有個女兒叫綠柳,比我小七八歲,當初嫁去了城裡。”
見蔣滿倉點點頭,她才繼續道:“綠柳他爹去得早,母女倆的田地被她叔叔占完了,還將二人趕去了村尾破屋子。那家簡直畜牲不如,這樣了還不放過母女倆,又把綠柳賣到了城裡。綠柳她不知怎的,跟一個富家公子認識了,回來時肚子已經好大……”
蔣滿倉這些年不在村裡,也沒聽說過這些閒事,不過,村尾確實有個大娘獨居,綠柳也確實嫁去了城裡。他好奇問:“大河就是她的孩子?”
柳氏點點頭:“人家那邊富裕得很,沒接大河就是因為大河是成親前生的。咱們這些莊戶人家都看不起這種還沒成親就生下來的孩子,大戶人家也一樣,她將孩子生下來後就送到了村頭,剛好表妹沒了孩子,奶漲得厲害。表妹夫就將孩子抱回去養著了。”
說到這裡,她聲音壓得更低:“表妹有個遠房的姑姑在城裡做工,已經得了消息,說她最近會回來將孩子接回去安排婚事。你說,這村裡的姑娘想要嫁入大戶人家何其艱難,那如果是大河還沒回去……這就比較容易了。他爹,你覺得呢?”
蔣滿倉半信半疑:“你說的都是真的?”
“絕無一個字的假話。”柳氏將拐棍兒撿起來放好:“這婚事真的挺好,說起來,大河才十五,如果不定下這婚事,等他回了城裡,咱們再想攀,那是萬萬攀不上了的。表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樂意有城裡的富貴姑娘做兒媳,怕轄製不住,想著村裡的孩子踏實肯乾聽話孝順,這才想在人回來之前定下小妹。”
蔣滿倉找不出她這個故事的破綻,道:“既然是這樣,你實話跟小妹說了就是。”
“孩子還小,藏不住話。萬一說出去了,綠柳就知道咱們在算計她,實在不美。”柳氏苦笑:“他爹,你就幫著促成了這門婚事吧。”
蔣滿倉上下打量她:“以前我還小瞧你了。”
柳氏尷尬:“他爹,一會我就去沈家商量婚事,這個月底綠柳就會回來,咱們趕緊把小妹嫁過去。行麼?”
蔣滿倉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嗯了一聲。
柳氏頓時鬆了口氣:“對了,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知道就行,千萬不能往外說。本來我打算事成之前跟誰都不提的。”
走出屋子的柳氏,雖然走路不太靈便,一瘸一拐的,但眉眼間俱是笑意。她一眼看到了院子裡的楚雲梨,道:“小妹,你爹都答應了這門婚事。回頭彆亂跑了,安心備嫁吧,等婚事定下,我帶你去鎮上做新衣。”
她想了想:“你想要什麼陪嫁,都可以提,如果我能辦到的,一定儘力!”說到這裡,左右看了看,見沒有其他人,低低道:“本來我還想拿那二十兩銀票給你壓箱底。沒想到不見了,你隻要願意嫁,我給你壓十兩!”
楚雲梨揚眉:“當初大哥成親,好像都沒花到這麼多。”如果給蔣文木這麼多銀子,婚事早就成了。
柳氏眼神意味深長:“所以說,我疼你嘛。”
“我沒看出來。”楚雲梨想了想:“那你先把銀子給我。”
柳氏隨口道:“出嫁的時候,會給你的!”
“我現在就要,不然,我不答應這親事。”楚雲梨似笑非笑:“等沈家上門,我就大吵大鬨。你也不想丟臉,讓人議論你不管女兒意願非要將閨女嫁給一個混混。對不對?”
柳氏咬牙:“你這丫頭!”
她從腰間掏出銀子。
楚雲梨伸手去接。
她手一抬:“彆弄丟了。”
“放心!”楚雲梨一把接過,抬步就出門。
柳氏見狀,追問:“你去哪?倒是先把東西放下啊!”
“隨便走走。”楚雲梨丟下一句話,已經朝著村口而去,這邊離鎮上有點遠,她找了個牛車送自己。
百花鎮二十多裡外就是府城,這兒還算繁華,楚雲梨轉悠了一圈,買了半扇豬肉,又買了不少佐料,剩下的銀子選了一大包熟食,還將鎮上賣得最好價錢最貴的點心選了一堆,花掉近三兩。選完這些,又去了繡坊花七兩買了一匹綢緞,當場就讓人照她的尺寸做成了新衣,足有八套。
楚雲梨拿著一大包東西回到鎮子口時,隻剩下了一把銅板。她找了馬車將自己送回家中。
其實村裡人最近挺忙的,種子雖然下了地,但得除草啊!春天的草長得那麼快,除完一輪,又可以從頭開始。今年蔣家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地都還沒種完。當然,也沒人能去種了。
柳氏盤算著將地租給村裡的人……因此,楚雲梨回村時,基本沒有遇上人。
這邊柳氏剛去河邊洗了一大堆衣裳回來,盆裡裝得太多,壓得她腰都彎了。心裡暗罵那丫頭都已經答應了婚事還不幫家裡乾活。結果一抬頭就看到門口停著的馬車,還有從馬車上搬下來的一大堆東西。
隻一眼,她先看到了那半扇豬肉。
蔣文樹正歡喜地搬東西,車夫不是百花村的人,隻是認識這裡麵的人,跟蔣家不熟,幫著卸完了東西後就調轉馬頭離開。
柳氏強忍著才沒有當著車夫的麵多問,她將衣衫放在院子裡,眼看車夫走了,等不及晾衣就直接問:“小妹,這些都是你買的?”
楚雲梨頷首:“對,我看家裡的醃肉的沒了,大嫂還在坐月子,又有幾個傷患,不能缺肉。今兒去鎮上時運氣還算好,胡屠戶的肉剩下了一大半,我就全都買了。”
那些話落在柳氏耳中,她壓根兒就沒入心,實在是除了豬肉之外,邊上還有不少的東西。她眼神從那些東西上掃過,心裡盤算著要花多少銀子,粗粗一看,至少二兩銀。那鹽醬醋都不便宜,尤其還有白米和白麵各自半袋。
那是白米和白麵啊,這可是大戶人家才吃得起的。她過年都不敢這麼買!
她看完後,聲音都抖了:“花了多少銀子?”
楚雲梨掏出一把幾枚銅板遞上。
蔣文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察覺到不對。他還以為是母親特意讓小妹去鎮上買東西回來給一家人補身子呢……至於為何叫小妹,應該是小妹最近不愛乾活才使喚她。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