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河如果真的偷了東西, 怎麼好意思回來?
蔣文草憤怒不已,就要衝上前。
蔣文樹見狀, 忙給拉住。紅白事時, 都希望順順利利,尤其是白事,在這即將入土之際, 如果出了意外,比如有人吵鬨或是棺材不合適, 那都是不吉利的。
“放心, 我盯緊了他, 絕不讓他跑。”見妹妹還是要衝,他低聲嗬斥:“當著這麼多人,你能把他怎地?打都打不足興, 先把事情辦完了,回頭好好收拾他!等沒人的時候,血債血償也不是不可能。”
聽到“血債血償 ”,蔣文草總算冷靜了下來, 重新跪了回去。
不管外人如何猜測, 喪事還算順利地辦完了,那邊棺木入土,做飯的人已經將早上的剩飯剩菜熱好,最後一頓飯吃完, 各人搬著自家的東西回家了。熱鬨了兩天的院子裡安靜下來。
柳氏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精氣神,頹然地靠在牆上, 不管地上臟不臟,就那麼坐著。蔣滿華也累得夠嗆,蹲在一旁打瞌睡。
而這邊兄妹四人氣氛不太對, 你看我,我看你,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柳氏看在眼裡,心中愈發疲憊,催促:“小草,你去看一看那些豬,今天是不得空煮豬食了,去菜地裡拔點草扔進去。”
蔣文草不動。
柳氏有些惱:“我使喚不動你了是吧?”
“爹死得冤枉,這事必須給個說法。”蔣文草說這話時,眼神直直盯著蔣滿華。
蔣滿華歎氣:“你要是不樂意在家,就趕緊找個婆家。”
“之前你不是這麼說的。”蔣文草怒火衝天:“你說會乖覺地滾出去,我才沒有在人前大吵大鬨。”
“呦,好熱鬨呢。”
聽到熟悉的女聲,眾人下意識循聲望去。
當看到門口站著的一身華服的女子,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是曾經任勞任怨的小妹。
楚雲梨得知蔣家出了白事,特意趕回來的。看到院子裡的氣氛,她頓時就樂了:“臉色都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我那個養父的死不對麼?”
一猜就中。
柳氏自知理虧,家裡發生的這些事情,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她從外頭找了一個男人而起。不敢衝家裡人發脾氣,對著沉浸的養女就沒這個顧慮。瞬間滿腔的怒火頓時有了發泄處,尖叫著道:“那個玉娘是不是你找來的?你個白眼狼,就是個討債鬼,當初我就該任由你在路旁餓死哭死!抱你回來……嗚嗚嗚……出了這麼多事……嗚嗚嗚……所有人都在怪我……”
她嚎啕大哭,不停地用手拍地。
但沒有一個人可憐她。
楚雲梨自己推開門走進了院子。她的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偏遠一些的地方,除了車夫之外還有倆護衛。
她問話沒有人答,柳氏哭哭啼啼也沒人安慰,都是被她這身行頭和排場給驚著了。
蔣文草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妹妹,此刻厭惡之心更甚:“你是回來炫耀的?”
“不是。”楚雲梨偏著頭:“聽說我那便宜養父沒了,所以特意回來送他最後一程。現在看來,好像晚了點。說起來,他才是這個家裡最辛苦的人。如今人沒了,剩下你們這些……廢物,日後怕是要坐吃山空。”
“小妹!”沈大河兩眼放光:“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本姑娘替你擋了十多年的流言蜚語,你連句謝都沒有。”楚雲梨滿臉譏諷:“先前你去城裡了對麼?婆婆說有看見你。”
最後一句是瞎編的。
沈大河去城裡的事是她讓人盯著才知道的。
楚雲梨坐在了的石椅上,將淺紫色的裙擺整理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蔣文樹出聲:“這個家不歡迎你,走吧!”
“我就是回來看看,難得回來一趟,這次之後,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回村了。看一眼少一眼,過去那麼多年,我以為你們是我的家人,好歹討好了你們那麼久,怎麼也要好好道個彆。”楚雲梨看著自己的手背,指甲上塗著鮮紅的寇丹,這些日子她一雙手已經養得白皙細膩,不像是乾過粗活的人了。
她不走,蔣家人也不好翻臉。
畢竟,隻看排場就知道她如今富貴得很,如果把她得罪了,回頭蔣家肯定有麻煩。
蔣文草不管這麼多,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散儘,她再忍不住:“沈大河,那個匣子呢?”
沈大河揮揮手:“裡麵又沒有多少銀子,當時我就給扔到了河裡,找不見了。”
聞言,蔣文草偷摸著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見他一臉的平淡,不像是拿走了字據和契書的模樣,暗暗鬆口氣。她後來問過母親,得知那個契書和字據不是和銀子放在一起,而是放在了匣子的暗格之中。如果沈大河真的是拿了銀子就扔了匣子,應該沒發現這兩樣要緊的東西。
沒發現,那就好辦了。
蔣文草想到了此處,又覺得補地契之事迫在眉睫,道:“大哥二哥,我們去一趟鎮上吧!”
蔣文木擺擺手:“婚期已經定下,家裡的東西我不要了。”事實上,東家一直不肯答應婚事,並不是看不上他,是不喜歡他身後的蔣家,這一回家裡出了喪事,那邊不好出言阻止他回來,但已經很不高興。
因此,不拿這邊的東西,安心和媳婦過日子,那邊肯定滿意。
至於家財……東家有兩間鋪子,說不上日進鬥金,也能讓一家子衣食無憂。人家根本就看不上這點。說難聽點,如果真的想要銀子的話,完全可以將女兒高嫁。
既然讓他窮,選擇了他,那就是不在乎銀子。歸根結底,他們是想讓自己的女兒順心如意罷了。想到此,蔣文木起身:“天色不早了,翠翠還等著我呢,我這就走了。日後……你們各自保重,我怕是沒什麼機會回來。娘,無事不要來找我。”
一想到自己被東家嫌棄這麼久,婚事都險些黃了,全都是因為母親亂來。他又補充道:“有事也彆來找,我肯定幫不上家裡的忙。”
柳氏:“……”
她看著兒子頭也不回離去,忍不住哀嚎一聲,哭得悲痛欲絕。
沈大河見了,安慰道:“娘,彆哭了,讓人看笑話。”
蔣文草不想看見小妹,便催促道:“大哥,我們也走吧,二哥不要,他那份你就收著。”
本來蔣文樹還不想這麼著急……畢竟,爹還屍骨未寒,這就跑去改地契的名,容易被人說閒話。但聽到妹妹這話,又怕她改主意,立即起身:“走吧。”
說著,還扯掉了身上的孝服。
眼看兄妹二人要出門,沈大河起身:“你們去改什麼契書?是家中的田地契麼?”
“不關你事。”蔣文草冷冰冰道。
“怎麼會不關我事呢?”沈大河似笑非笑:“當初他們商量好了的,蔣滿倉拿著五十兩離開,剩下的東西都歸我娘,那些地契應該屬於我娘,等她百年之後拿出來分才對。”
蔣文草冷哼一聲:“怎麼,你還想分一份?先前你偷了家裡銀子的事情沒計較,你還以為我們家人沒脾氣是吧?一會兒我們補完了契書,就讓鎮長來一趟……”
“我勸你還是彆這麼絕情。”沈大河一點都不怕,甚至還笑了出來:“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屬於我娘的,當然,你們也是她的孩子,那些東西有你們一份。但也有我一份,你們想改契書,怎麼改都行,但得將屬於我的那份補償給我。”
“放屁!”蔣文草破口大罵:“你特麼不要臉,有你什麼事?一個野種而已,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回頭你就是階下囚,到時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個賊,你說家裡的東西有你一份,證據呢?活脫脫一個得寸進尺的混賬……”
“證據我有啊!”沈大河笑眯眯的:“當初他們寫的字據還在我那呢,家裡的田地宅院全都屬於我娘。”
此話一出,院子裡一靜。
楚雲梨左右看看,從荷包裡摸出了一把瓜子。嗑瓜子的動靜突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她滿臉悠閒,一邊磕一邊道:“你們不用管我,當我不存在,該如何商量就如何商量。”
柳氏瞪著她:“你給我滾。”
“我就不滾。”楚雲梨張口就來:“徐爺讓我回來祭奠養父,這才剛進門不到一刻鐘就走,不合適。”
“沒人要你祭奠。你不來,他還能更好些。”柳氏氣衝衝:“彆以為一身華服我就怕了你,我連你娘都不怕……”
楚雲梨揚眉:“有件事情忘了跟你們說,我娘已經被休出門了。如今不再富家夫人,隻是棄婦。”
柳氏微愣。
楚雲梨再次輕笑一聲:“還不懂嗎?扒拉著男人得到的身份一點都靠不住,說沒就沒了。我不同,我是徐府血脈,哪怕住在外頭,同樣得了幾間鋪子和一千兩銀票。”
院子裡所有人都震驚了。
家裡總共加起來得幾十兩銀子,一家人鬥得跟烏眼雞似的,而她有上千兩。更彆提還有鋪子……鋪子那就是會下蛋的金母雞,隻要一直在,就一直有源源不斷的銀子。
蔣文草心中嫉妒不已,臉色都有些扭曲:“你是特意來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