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傻眼了。
“讓你彆多管閒事!”
楚雲梨就都沒聽見這話似的, 拎著裙擺進了院子,找了個椅子坐下。從頭到尾斯文雅致,說不出的好看。
蔣文草回過神來, 低下頭站到旁邊。接下來耐心等著就是了。
她想等著, 可蔣滿華不行, 他活了半輩子,隻得這一個兒子, 如果沈大河被抓入了大牢。他下半輩子還有什麼盼頭?
如今唯一的法子是保住沈大河!
隻要不告狀, 兒子就能平安脫身。蔣滿華上前兩步:“小妹,家裡的事情不要你管。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 這事不麻煩大人, 回頭將你大哥入土為安, 讓大河留在家裡給我們養老送終。他娘,你說呢?”
柳氏點了點頭。
楚雲梨嗬嗬:“這種抬手就能殺人的貨色, 你們居然還指望他養老送終,就不怕人還沒老就被他殺了麼?到時,這家裡所有的地都是他一個人的。”
邊上周氏特彆傷心, 本來不打算管外頭的事。聽到這話忍不住了,她就將家裡所有的田地宅院視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孩子他爹還因此丟了性命,怎麼可能拱手送人?
“我要為孩子他爹討個公道!娘,你如果再勸,那就是包庇凶手, 到時大人來了, 你會和沈大河同罪!”
此話一出,不隻是柳氏,就是蔣滿華也再說不出求情的話。
這裡去城裡一趟, 來回至少也要大半天,動作再快,大人趕到應該已經是下午了,後半夜大家都沒睡好。蔣滿華卻一點困意都無,他垂下眼眸:“他娘,你去歇一會兒吧!小草也是,一會兒要應付大人,可彆無精打采。”
周氏不想去睡,還喝由不得她,那個小的睡覺必須要她陪在身邊,剛滿月的孩子瞌睡多,一直哼哼唧唧的。她昨夜本來就沒睡好,這會兒傷心歸傷心,但困得眼皮子打架也是真的。於是,她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房。
蔣文草跪在棺木前:“大哥,我是為了幫你討公道,你不會怪我打擾了你的亡魂,對麼?”
楚雲梨打了個嗬欠,有丫鬟送上披風,她蓋在膝蓋上,往後一靠,準備在這兒補眠。
柳氏睡不著,坐在堂屋裡發呆。
日頭漸漸升高,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周氏的屋中一開始還有孩子哼哼唧唧,後來就什麼動靜都沒了。
蔣文草跪著跪著,眼皮子開始打架,她又回房去睡,就那麼趴在地上,準備眯一會兒。
蔣滿華看見所有人似乎都睡著了,他躡手躡腳地往捆著兒子的方向走去。
已經去請大人,事情無可更改。想要不讓兒子坐牢,隻能讓他逃。
沈大河也在睡覺,感覺到有人靠近。他睜開了眼睛,看到是蔣滿華,他皺了皺眉。
在他心裡,他的雙親是沈家夫妻,這個蔣滿華……對小妹一點都不好,可見是沒把蔣家最小的孩子當做自己生的。如今這最小的孩子變成了他,也壓根兒沒指望過蔣滿華會疼愛自己。不過,想到今早上自己逃跑時他不止沒有阻止,反而還側身讓了一條路。沈大河心中又生出了期待。
果然,蔣滿華是過來放他的,手中的刀將匕首割斷,又遞過來了一把銅板:“我就這麼多了,收好!是死是活,以後都彆再回來了。”
沈大河麵色複雜,手腳能動彈後,他活動了下,跪下給蔣滿華磕了頭,然後頭也不回往外奔去。
一步踏出門檻,他心頭一鬆,以為自己就此能高任鳥飛,隻覺天上落下一根大棒,緊接著砰一聲,他眼前一黑,額頭一痛,摔了個大馬趴。再抬起頭來時,才看見門口站著小妹身邊的兩個護衛。
特麼的,什麼仇什麼怨,簡直陰魂不散。
明明他都要跑掉了!
這麼大的動靜,本就準備眯一會兒的,蔣文草立刻就醒了過來,看到門口情形,又看見綁著沈大河的地方站著蔣滿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不及多想,撲到門口跟兩個護衛一起又將沈大河捆了個結結實實拖了回來。
楚雲梨打了個嗬欠:“哎呦,多虧兩位大哥給力,不然這殺人凶手就跑了。”
話音未落,就察覺到了沈大河看過來的陰毒目光。楚雲梨揚眉:“你恨我?你憑什麼?我幫你擋了那麼多年的流言蜚語,換一個人,興許早就尋了死。”
沈大河嗚嗚嗚。
楚雲梨也懶得聽他說什麼,提議道:“把蔣滿華也捆起來。想放跑殺人凶手,應該也要被入罪!”
柳氏反應過來:“彆捆,這不關他的事。”
兩個護衛是徐府的人,被徐三爺派來保護女兒,隻聽楚雲梨一個人的吩咐。如果眨眼之間,蔣滿華已經被捆成了個粽子,丟在了沈大河的邊上。
饒是蔣文草不喜歡這個便宜妹妹,此刻也覺得她的做法特彆解氣。
日頭越來越高,兩個丫鬟送來了飯菜。楚雲梨也不管彆人,自顧自吃了。
周氏一直帶著兩個孩子,沒什麼空閒做飯。蔣文草沒心思,柳氏坐在那發呆。聞到飯菜香,幾人都覺得饑腸轆轆。
大人不好意思開口討要,小孩子就沒這個顧慮。周氏的兒子磨磨蹭蹭過來,小蘿卜頭偷瞄飯菜,看著還挺可愛。
小妹原先也照顧過這個孩子,挺疼他的,至於她的死,也跟這個孩子沒關係。楚雲梨笑了笑,讓丫鬟給他準備了一小碗飯菜。
見孩子有的吃,周氏自覺和這個小姑子相處不錯,笑著問:“小妹,飯菜有多的嗎?”
“會剩一點兒,一會拿去喂隔壁家的大黃。”楚雲梨頭也不抬:“之前我好幾次夜裡從山上回來,都是它去接我的。”
說接比較勉強,純粹是大黃撒歡跑到了村尾,看到熟人之後才想起回家。一人一狗結伴同行過。
周氏:“……”
人家拿來喂狗的東西,她討過來吃。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其實她已經看出來了便宜小姑子的拒絕之意。
這院子裡的所有人都沒吃飯,小妹不是瞎子,肯定都看在了眼裡。既然沒主動提,問了還不給,那就是不願意給。
她不敢惹惱了小妹,看向柳氏:“娘,我不吃東西就沒有奶水,孩子會餓。”
柳氏跌跌撞撞起身,還險些摔了一跤,磨磨蹭蹭去了廚房,花了一個時辰才做出了一點粥來。
一家人喝粥,柳氏還想喂給地上的父子倆,剛拿起碗就被女兒搶走了勺子。小草質問:“在你眼裡,他們是什麼人?”
柳氏囁嚅道:“大河是我兒子。”
“那是殺我哥的凶手,另一個是幫凶!”小草惡狠狠道:“你如果敢喂飯,回頭我就讓你們一家人群大牢裡團聚。”
這純屬氣話,楚雲梨笑著鼓掌:“不錯哦!”
惹得小草狠狠瞪了過來。
楚雲梨不以為意。
直到夕陽西下,村口來了不少馬車,衙差終於趕到。
關於沈大河殺人之事,那是板上釘釘,且蔣滿華想要把人放走是事實。
蔣文草還說了沈大河偷家裡銀子和契書的事,饒是蔣文樹先動的手,沈大河的罪名也很重。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這輩子都彆想出來了。
蔣滿華罪名沒有這麼重,也被關了九年。他都已經三十好幾的人,十年過後,以當下人的壽命,怕是活不了多久。再說,大牢中日子艱苦,能不能熬過來都不一定。
傍晚時,大人帶走了父子二人。
沈大河也說了柳氏換孩子的事,但楚雲梨沒告狀,於是,柳氏得以留了下來。
等到大人帶著衙差離開,院子裡隻剩下了母女倆和周氏。
偌大的院子空了,看熱鬨的人不敢靠近。楚雲梨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走了。”
柳氏在有人去告狀時就已經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真正到了此刻,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她滿腔的悲憤不知道該對誰發,理智告訴她不能對小妹發火,可看到小妹將一家子害成這樣拍拍手就要走,再也忍不住:“你個喪門星,老娘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養了你!”
楚雲梨並不生氣,心平氣和地反駁:“我應該是福星才對。過去你在兩個男人之間遊離,雖然大家都不高興,但一直都沒出事。我這一走,家裡立刻鬨得不可開交。你想護著誰,誰就會出事,始終都不能如願。是不是這樣?”
好像還真是。
柳氏自然是不認的,氣得胸口起伏:“分明是你針對我們,若不是你這個攪屎棍,我們家絕不會鬨成這樣。”
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又不是我讓沈大河偷東西的,也不是我讓蔣文樹殺人後被反殺,哪裡是我害的?我還乾了好事兒呢,若不是我派人去城裡跑一趟,蔣文樹也不能沉冤得雪。”她揮了揮手:“你一直都不講理,我從未想過得到你的感激,反正我問心無愧。”
她出門,上了馬車後離開了村裡。
蔣家院子裡,柳氏許久都沒回過神來,好半晌才喃喃問:“現在我們怎麼辦?”
周氏低下頭:“我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她知道婆婆有多難纏,留在這兒跟婆婆過日子,那純粹是自我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