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繼良不明白他的意思,隻得點頭。
“那你去把那十兩銀子討回來,老子今兒就放過你,否則……”癩疙寶目光落在荷花身上,嗬嗬冷笑兩聲。
雖然沒說話,可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如果這銀子還不上,他們會把荷花帶去賣掉。
荷花察覺到他的視線,簡直都要瘋了。她當初做夢都想要逃離何富貴,就怕身不由己。所以才大著膽子來找範繼良哭訴,一切都挺順利,她以為自己能夠逃過一劫……雖然範繼良欠了那麼多銀子,張六娘有啊,她真不認為張六娘能從這些人手裡賴賬。
這不可能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癩疙寶他們如今不敢去惹張六娘,絕對會揪著範繼良不放,而範繼良肯定是拿不出來這麼多銀子的。
想到這些,荷花無比後悔自己衝動之下去拿了婚書……都說患難見真情,又說雪中送炭難,她才想著在範繼良最艱難的時候對其不離不棄。日後他才會帶著自己一起過好日子。
結果呢,她徹底挖了個大坑,把自己陷了進去,怎麼都爬不起來了。
範繼良很不願意去文東家拿這十兩銀子,他做這客棧的生意已經好多年,有不少熟客,要是自己沒受傷,哪怕賺少一點呢,肯定也是有的賺的,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可沒了這間客棧,他拿什麼過活?
說難聽點,就算帶著荷花回鄉種地……他家裡都沒有地!
可這去不去也由不得他。
眼看癩疙寶即將動手,範繼良隻得咬牙答應下來……如果不答應,回頭挨了一頓打之後同樣得去。反正都要去,那還不如乖一點兒,能少挨一頓打。
中人其實不想認這筆賬,當初說好了的他不往外租就行。如今範繼良自己不乾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說破大天,這銀子也不該讓他退。更何況,範繼良連租金都還沒給呢
可看見凶神惡煞地癩疙寶,中人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他以後還得在這一片混,沒必要得罪這些打手。於是,他扣留了自己的租金,將剩下的九兩多銀子交了出去,總算買得了安寧。
癩疙寶臨走之前,想到那幾個被關在大牢裡的兄弟,想到自己去了大牢一趟後算是給賭坊惹了麻煩,上頭的人肯定不滿意,自己肯定還要挨一頓罰……越想越氣,將範繼良從馬車上踹了下去。
範繼良在地上滾了幾滾,方才他身上僅剩的幾個銅板都被那些人搜走,如今是真的沒法子了。此時他還得趕緊回客棧去收拾行李呢,不然,等到東家去過,他連換洗的衣物和被褥都沒有。
對了,客棧中的那些東西應該能值一點兒錢。一回頭看到中人鎖門出來,他忙不迭說了自己的想法。
“大哥,客棧裡麵東西還有不少,你接手過去轉頭就能接客,我如今這樣也不想著做生意了,你把裡麵的東西折價收了吧。”
“收?”中人氣急:“你在那客棧裡鬨出了那麼多的事,周圍這一片誰不知道?以前我想著地方被你租走了,就算是你的東西,我不好胡亂開口。結果你這生意不做,丟給了我……就你鬨的那個名聲,誰敢來住?我現在把小樓收回來也受了不少損失,至少不降租肯定沒人願意要,裡麵的那點兒破爛就當是賠償吧,還要錢,虧你開得了口!”
他很生氣,口水都噴到了範繼良臉上。
範繼良如今身無分文,實在大方不起來,如果不爭取,他今天晚上大概得睡大街。
“話不能這麼說,那些東西確實是舊的,可要是缺了哪樣,都得花銀子買新的。東西保養得很好,給個五兩銀子,你絕對不會虧。”
中人氣得破口大罵。
二人正爭執呢,癩疙寶一行人去而複返。
“對了,裡麵那些東西都是屬於範繼良所有,他欠我們那麼多銀子,拿十兩來,就當是給利息!”
此話一出,中人和範繼良都險些氣得吐血。
那些破爛哪裡能值十兩銀子?
真有十兩,全部都買成新的還有得剩。
對於範繼良來說也不是好事,這些東西都賣了,他一個子兒都沒有拿到,夜裡睡哪兒?稍後吃什麼?
癩疙寶霸道慣了,才不會替他們著想,並且他自認為今日收債有理有據,到了公堂上,也是他有道理。
真要計較,誰讓範繼良想不開要幫彆人還債?
*
範繼良隻拿到了自己的幾套衣衫,他自己睡的被褥都被滿臉不高興的中人給扣下了。在中人看來,如果不是範繼良腦子抽了跟荷花扯上關係,就不會惹上這麼一筆債,他也不會倒黴。
十兩銀子買那一堆破爛,絕對是虧了的!
荷花渾身是傷,根本走不動,每挪動一下全身都痛。可她卻不得不動。
夫妻倆拿著小包袱從街上路過時,認識的人都紛紛避讓,假裝沒看見他們。
誰家裡都不好過,實在接濟不了二人。
荷花家中沒有靠得住的親人,範繼良無奈,隻得帶著她去找自己的親娘。
兩人一個扶牆走,一個在地上爬。一直磨蹭到了深夜,總算到了張六娘的新宅子外。
範繼良渾身都痛,腳底都磨出了血泡。到了門口後一點力氣都沒有,又歇了一會兒,這才上前敲門。
深夜裡,範繼良敲了許久的門,裡麵都沒有動靜。他的手都抬酸了,後來昏了過去。
至於荷花,一條街外就已經徹底挪不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累暈了。
一大早,楚雲梨剛剛起身,門口的人就來報,說看見了周身是傷的範繼良。
玉珠姐弟最近都起得早,他們難得有讀書的機會,很是珍惜。每天早上起來先讀半個時辰的書,然後吃了早飯,再去學堂。
楚雲梨去門口的時候,姐弟三人已經在了。
荷花昨夜醒過來後,磨磨蹭蹭往這邊挪,天亮時總算到了門口,這會兒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呀,你們倆怎麼弄得這麼淒慘?比街上的叫花子還要臟,吃飯了麼?”
範繼良口乾舌燥,周身也痛,肚子還咕咕叫,看見母子幾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六娘……”
楚雲梨瞄了一眼不遠處的荷花:“好像你們倆是夫妻,對麼?”
對!
範繼良啞然,他當時想的是如果張六娘真的沒有還債,那他絕對不能放過了荷花,兩人是夫妻後,他好不了,荷花也休想過安寧日子。
姐弟三人還不知道這件事情,見母親問話後,父親張口不答,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玉珠真的很想不通,忍不住問:“那個女人哪裡好?比得上娘麼?”
不管是容貌,做生意的手段,與人之間來往進退,還有家世……再有子嗣緣分,母親哪樣不比荷花好上百倍?
玉林沉默:“感情的事,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反正我是理解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爹,你既然選擇了那位,如今你們又是夫妻,那絕對沒有讓娘養著你的道理。”
玉平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他沒法兒幫父親求情,實在開不了這個口,道:“娘,我們還要去學堂呢,早飯還沒吃,再耽擱就要遲了。夫子說,遲了要打手心。”
楚雲梨擺了擺手:“你們先去吃飯吧。”又吩咐:“把這兩個人弄到一條街外,賴在這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虧欠了他們呢。”
眼看母子幾人要走,範繼良忙道:“六娘,我想見見娘。”
楚雲梨似笑非笑,吩咐:“去將老人家接過來。”
範母住在這裡,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楚雲梨看在她對孩子的心意上,找了個年紀大些又碎嘴的婦人陪著她整日閒聊。
老太太最近都胖了不少。被接過來時一頭霧水,她看不見,因為每天有人領著在院子裡溜達,她還算熟門熟路,到了門口時有些意外:“今天要帶我出門麼?”
範繼良抬眼,看到自己的親娘一身綢緞,頭上戴著抹額,白白胖胖的,耳垂上和手腕上都戴著祖母綠的首飾,活脫脫一個富家太太。如果沒有平時的精心調養,再怎麼打扮也變不成這樣富態。
“娘。”
範母聽到兒子的聲音,訝然:“你怎麼來了?”
楚雲梨出聲問:“老太太,範繼良這會兒都站不起身,趴在地上呢,荷花也渾身是傷。他想來探望你一下。”
又對著地上的範繼良大度地道:“這是你的親娘,你要是想接去孝敬,我不攔著。”
範母:“……我不去!”
開玩笑,兒子乾的事他她都聽人說了,跟著兒子……去要飯麼?
“繼良,我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你不用擔憂,管好自己就行了。”
說完,逃也似的跑了。
範繼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