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楚雲梨躺了三四天,就餓了一頓。
這一天,楚雲梨起身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陽光。家裡的人都去地裡拔草了,隻有錢立雪和孫氏在。
有敲門聲傳來,錢立雪跟沒聽見似的,繼續在院子裡塗著指甲上的蔻丹,廚房裡忙活的孫氏出來開門!她滿手都是鹽,正在醃鹹菜。
菜是從山上割回來的野菜,這是婆媳倆定下來的。眼瞅著家裡就要辦喜事了,多醃一些放在那裡,到時候也算是一盤菜。
孫氏看見門口的年輕人,臉色突然就變了。
“你來做甚?”
她難得疾言厲色,楚雲梨看了過去。
當看見門口站著的人時,微愣了一下:“娘,他是來找我的。”
回應她的,是孫氏滿是凶光的眼。
楚雲梨不管這麼多,就要跟人出去。
孫氏著急,一把將她拽住:“妮子,你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不好跟年輕人單獨走在一起的,容易惹人誤會。”
楚雲梨推開了她的手:“李家要是不願意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嫁。”
“胡說!”孫氏惱怒:“女兒家的名聲何等要緊,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她又看向門口的年輕人:“六子,妮子她不懂事,你早就當家了,像個大人似的跟人來往多年,肯定知道其中厲害。你彆害妮子行不行?嬸子求你了。”
門口站著的人是韓六,爹娘早逝,底下還有一個妹妹,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多年。種著家裡的幾畝地,不算是村裡最窮的人家,卻也絕對不富裕。反正,彆說十三兩的聘禮,他是三兩都拿不出來。
但錢立妮和他在一起就覺得特彆安心。從小到大,她聽多了自己是克父的命格,想著找這樣一個人,大家誰也不嫌棄誰。
韓六對她不錯,有好吃的會記得給她稍一口,也會去鎮上買一些便宜的頭花手繩送給她……貴重一些的,不是他舍不得,是買不起。
錢立妮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這樣的姑娘能夠得人拚了命的護著,有這麼一個人願意跟她分好吃的,上街時記得給她買點東西,就已經很滿足了。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韓六從小就會看人臉色,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他今日是來想問一問錢立妮自己願不願意嫁,兩人互有好感,來往已經兩個多月了,總要給對方一個說法。
如果今天孫氏大吵大鬨罵他,他定會爭取一下。可孫氏出言哀求,又是為了女兒的名聲,他一時間就覺得,反正錢立妮已經定了親了,問不問的都挽回不了,便沒必要再單獨相處。
“嬸子,你彆這麼說,我走就是了。”
楚雲梨拉開了孫氏,率先走在前麵:“我就去村後跟他說幾句話,一會兒就回來。”
孫氏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她當真關了門跟在後頭。
村子的後山有一片鹽堿地,種什麼都不成,隻有零星的幾棵果樹,還長得不好。這邊多是雜草,平時少有人來。
其中最大的一株是柿子樹,夏日裡枝葉遮天蔽日,哪怕是烈日之下,站在此處,微風襲來也特彆涼快。
以前二人經常站在這樹下說話。楚雲梨伸手摸著樹乾上的紋路,道:“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他們已經給我定了李家。”
韓六早就聽說了此事,一直在家等著她來找自己解釋。等了幾天沒看見人,實在是按捺不住了才找上門。
“可李東南想娶的根本就不是你,那個混賬,不喜歡你又要娶,到時你們倆的日子怎麼過?”他越說越生氣,踹了一腳邊上的石頭。
“妮子,你彆嫁給他。要不,我去找他談一談,讓他把這門婚事退了。”
楚雲梨搖搖頭:“李家願意,錢家也不願意,十三兩銀子呢,都已經到了兜兒裡的東西哪有拿出來的道理?退一步說,就算是李家上門退親,錢家也答應了,我也沒可能嫁給你,他們不會願意的。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往,過去了兩個多月謝謝你的照顧。以後,你遇上合適的姑娘就娶了吧,好好待人家,彆學李東南。”
韓六麵色複雜。
他一開始確實是非卿不娶,想著就算是艱難一些,也要想法子讓錢家答應將姑娘嫁給自己。可聽說錢立妮定親後,他雖然憋著一口氣要爭取,卻也明白自己娶到這個姑娘的可能很小。幾天下來,他的心境早已發生了變化。
說到底,太執著於人和事,就不是過日子的做法。
“你真的要嫁?”
楚雲梨搖頭:“李東南不會娶我。”
韓六眼睛一亮:“那我等你們兩家退親,反正我不急。”
“彆等了,聽我一句勸。”楚雲梨深深看他:“這一次為了拒絕嫁給李東南,我跪了兩天兩宿,跪得渾身酸痛,周身發冷,後來都暈厥了。”
這是錢立妮為了二人的感情做出的努力,雖然韓六什麼都沒得到,但錢立妮已經儘力爭取過,並且也看清楚了許多事,哪怕不被錢立雪利用,她的婚事也不會由自己做主。
韓六麵色複雜:“妮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此生我絕不負……”
“彆說這種話,我已經放棄了。”楚雲梨擺擺手:“回吧,以後好好過日子。娶個好姑娘,好好待人家。”
上輩子錢立妮跪完之後,著涼加上家人的訓斥和成了李東南的未婚妻,她大病一場,韓六也在今日上門,不過她沒能出麵。
韓六後來就沒找她了,沒多久,他就定親了。
死過一次,她雖然怨氣不消,感情上的事情卻看開了,比如她並不是韓六的唯一,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
孫氏站在不遠處,一直支著耳朵聽二人之間的談話。等到韓六垂頭喪氣離開,她走了過來:“這才對嘛,你這丫頭好在沒有蠢到家。韓家窮的隻剩下院子,你嫁過去後,怕是連飽飯都吃不上,也沒個長輩幫襯,你生了孩子都沒人伺候月子。”
楚雲梨側頭看她:“我選他,是因為他沒爹娘,克夫克母什麼的,大家誰也不嫌棄誰。”
孫氏啞然:“彆人雖然嘀咕,也有許多人不在乎這種事。”
“可你在乎!”楚雲梨沉聲道:“從小到大,你三天兩頭就在我耳朵邊念叨這件事情,我想不在乎都難。”
回去的路上,母女倆一前一後,氣氛凝滯。孫氏聽了女兒的那番話,心裡有點堵,不過女兒願意和韓六徹底撕開,這是一件好事。
回到家裡,錢立妮已經在了,她正在整理一大堆東西,看著像是彆人送來的禮物。看見楚雲梨進門,她瞄了一眼,道:“大姐,快過來幫忙。這些東西太多了,我一個人整理不完。楊家也太客氣,以前我都不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鐘情,沒想到是真的。”
說到這裡,滿臉的羞澀。
楚雲梨似笑非笑:“日久生情都靠不住,說翻臉就翻臉。一見鐘情怕是更沒譜。”
“閉嘴!”柳氏一臉嚴肅,訓斥道:“姑娘家,什麼情不情的,讓人聽見,你還要不要名聲了? ”
話是對著楚雲梨說的,她頓時就氣笑了:“奶,不能因為雪兒嫁得好就這麼偏心啊,一見鐘情是她先說的。其實,嫁到村裡的姑娘家對名聲的要求沒那麼高。反而是雪兒,以後是要入高門的,可得好好教一教。”
此話有理,柳氏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孫女:“以後說話注意一些,說出口之前先在腦子裡想一想。不要張口就來。”
錢立雪很少被長輩正兒八經地訓斥,因為錢立妮那是一次都沒有。姐妹兩人在長輩麵前,挨罵的都是錢立妮,她氣得夠嗆:“奶,院子裡隻有自家人,這些話也不會傳出去。我又不傻。”
“是不傻,故意拿著這些東西在我麵前炫耀呢。”
楚雲梨不客氣地道:“之前你說過,我幫了你的忙,你會報答我。我也不要彆的,把你這些東西分一半過來。 ”
按理說,村裡的姑娘到了該議親的時候都會準備一身新衣,好歹能見人嘛。結果,錢立妮的婚事這麼稀裡糊塗的定下,新衣肯定是沒有了。
楚雲梨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補丁衣衫:“我就得這一身,換的都沒有。我們姐妹走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兩家人呢,長輩也忒偏心了。”
這件事情拿到明麵上來說,柳氏臉上有些下不來:“本來我也打算秋日裡幫你做新衣的。”
楚雲梨追問: “做幾身?”
柳氏:“……”
“你這丫頭,過日子簡樸為要。否則再多的銀子都不夠敗……”
“是,雪兒不用簡樸。”楚雲梨嘲諷道:“同樣是孫女,就因為我爹早沒了,我就該處處不如人。奶,我爹也是你的親兒子,我也是你的親孫女兒吧?”
柳氏接連被自己沒看在眼裡的孩子問到臉上,氣道:“你爹沒了,你這些年可都是靠你二叔養著的,還想吃香喝辣,怎麼不美死你呢?要怪,就怪你命苦。”
“我也沒白吃呀。”楚雲梨一臉不解:“地裡的活兒我年年都在,沒比彆人少乾。至少,比嬸娘乾的要多些。”
這可她不是胡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