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此話一出, 直接麵前二人瞬間看向對方。
張世理麵色複雜。
柳悅則有些急切:“給我!”
事已至此,張世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分明就是江窈兒故意如此。
故意讓他們二人相爭,隻看柳悅這樣急切, 就知道她對解藥勢在必得。但是, 張世理也迫切地想要拿到這份解藥。
如果說沒中毒之前他願意對著江窈兒妥協是為了那些字據, 中毒之後, 那些字據已經不要緊了, 他做夢都想要自己脫離那種恨不能立刻去死的痛苦。
隨著張世理沉默的時間越久,柳悅眼圈漸漸泛紅, 眼神裡滿是哀求:“我真的再也受不了那樣的疼痛, 就把這解藥讓給我吧。反正江窈兒在你府裡,如今已經有了一粒解藥, 下一粒應該很快就能製出來。”
這話張世理信, 可是, 江窈兒能夠做出來不代表她願意做。看她神情這樣篤定, 就知道她對解藥的事情十分把穩……可卻非要等到他把契書過到了珍珠的名下才肯拿出來。很明顯, 解藥不是白拿的。
張世理幾乎是付出了自己擁有的所有財物才拿到了解藥, 想要再拿一粒, 他又拿什麼來換?
再說, 那些東西放在珍珠名下到底不把穩, 他還得想法子壓服了這母女倆趕緊將東西取回來,否則, 日子久了容易節外生枝。
而且這件事情是瞞著家裡的長輩乾的, 如果讓她們知道,怕是要鬨翻了天。
“紅兒,對不住, 這解藥我必須得吃。你放心,回頭我一定督促她趕緊給你做出解藥。”
柳悅看見他遲疑,就知道他不願意,上前一把將他扯到了花木之後,低聲道:“咱們倆的孩子還在餓肚子呢。我解了毒之後將他們帶走,也好過留他們在這裡被這個女人虐待。”
張世理承認,幫住兩個孩子度過如今艱難的處境很要緊。可他的事情更要緊!東西拿回來了,再把剩下的那幾張字據追回……他才能將這母女倆弄死。
隻有江窈兒在這個世上了,他們才能徹底解脫。
“我會看好孩子的,隻是吃點苦頭而已,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們有性命之憂。紅兒,那也是我的孩子。”張世理一臉嚴肅,“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依你,這件事……不行!”
柳悅淚眼汪汪的看著他:“你說過不讓我為難的。還說過但凡我想要的東西都會雙手捧到我的麵前,哪怕你沒有,也會想法子搶來送給我,如今你都有了,是打算食言而肥嗎?”
張世理啞然,他曾經確實說過這樣的話,可那話中所指,明明是這世上的金銀珠寶和各種珍稀之物。
二人相持不下,楚雲梨手中捏著瓷瓶:“不如你們先隨我去看看孩子,然後再決定由誰吃藥?”
柳悅伸手擦了擦淚,心裡恨毒了江窈兒,卻也知道如今自己得罪不起這個女人,將到了嘴邊那些罵人的話咽回去,委委屈屈跟在後麵。
楚雲梨走在最前頭,一路走一路四處觀望,興致勃勃道:“我來這府裡已經近十年了,卻從來沒有閒適地逛過園子。話說今年之前我在這個府裡的處境根本就不像是主子,甚至比下人還不如。”
沒有人接話。楚雲梨回頭看他們:“說起,來那些苦難全都是拜你們二人所賜。你倆不打算解釋一下麼?說得讓我高興,說不準兩顆解藥一起給了。”
不打算開腔搭理她的二人精神一震,張世理立即道:“我承認當初娶你過門確實隻想要個擺設,但我沒有想虐待你。把你關在房中,也是怕你出去亂說……”
楚雲梨打斷他的話:“我亂說什麼?你倆之間暗定你來往的事情我是最近才知道的,聽說之後才明白了我這門婚事的由來,這些年苦難的緣由。張世理,你編瞎話也編個像樣點的,不要拿我當傻子。”
張世理啞然,看了一眼身邊的原配妻子,道:“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對你不夠尊重。”
楚雲梨嗤笑:“那是不尊重嗎?若不是我惦記著女兒,若不是臉皮厚,早就羞死了。”
柳悅隻有當初做養女的時候才仰人鼻息,後來嫁出來了有張世理護著,日子過得堪稱隨心所欲。回了定國公府沒住幾天,又嫁去了平遠侯世子府……這婚事算是門當戶對,不管侯府的長輩心裡怎麼想她,麵上對她也客客氣氣的。她已經許多年沒有低聲下氣,眼看江窈兒不依不饒,她忍不住道:“不管當初我們是為了什麼選你,隻憑你庶女的身份,絕對不會有如今優渥又自由自在的日子,說起來你是占了便宜的。”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到底還記得自己的小命捏在對方手上,沒有把後一句那特彆難聽的話說出口。
楚雲梨卻明白了她的意思,滿臉譏諷的問:“照你這麼說,我該謝你?”
柳悅:“……”
她知道自己語氣衝,又一次惹惱了江窈兒,低下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不管我們抱有什麼樣的想法,最後是你得了實惠。那個念紅當初是吃了不少的苦,但性命無憂,如今也過得不錯……”
“珍珠!”楚雲梨打斷她的話,“你再說那個破名字,我要翻臉。”
柳悅見她滿麵含煞,不敢再說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偏院,也就是關押兄妹兩人的地方。之前張世理得知兄妹倆的處境過後就來過,倒不是想要接回兄妹倆,隻是想著自己過來表達一下對兄妹倆的疼愛之後,底下的人不敢太過苛待他們,可惜,到了門口就被婆子給攔住。好說歹說都不讓他進。
當時張世理又急又氣,恍惚間覺得這都不是自己的家了。
看見那個婆子,他就沒有好臉色。卻見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衝著走在最前麵的江窈兒露出討好的笑容:“夫人,您請。”
張世理咬牙。
這些天他在府裡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底下人的不同麵孔。說實話,在府裡都過了近三十年,最近才算是明白了何為變臉。
楚雲梨緩步踏入院子,到處一片荒涼,雜草能到人的腰那麼高,好多地方根本就沒有人打掃,隻有一條直通正房的小路。
柳悅看到這地方,忍不住眼淚汪汪。彆說是兩個孩子單獨在這裡住,就算是她,待在這樣的地方也會害怕的。天知道那些枯黃的雜草裡有什麼?
各種蟲和老鼠是一定的,興許還會有毒蛇。柳悅自從離開府裡之後,再也沒有明著見過兩個孩子,一次也沒回來過。看到這樣的情形,恨得咬牙切齒:“張世理,這就是你說的,將兩個孩子照顧得很好?”
張世理皺了皺眉:“紅兒,現在非常時期,不管你心裡多少氣都彆衝著我來。咱們得一直對外,先把那女人踩在腳下再說。”
柳悅不放過他: “你心虛了!”
張世理:“……”
兩人情濃之際,他真沒有覺得配妻子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此時心裡卻特彆煩,這分明就是胡攪蠻纏嘛。
他沒好氣地解釋:“兄妹倆那些年一直跟著我祖母過,誰也不敢怠慢。寶兒那脾氣你也看在眼裡的,那是被人苛待的孩子?”
柳悅哽住,她在這個男人麵前從來不落下風,此刻自然也不肯認輸,轉而道:“身為男人,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還在這裡發火。張世理,我看錯你了。”
兩人從認識起到如今已經有十幾年了,期間也有過爭執。柳悅這樣說話也不是第一次,可張世理最近的壓力太大,加上所有的房契和合約都不在自己名下,他心裡很慌,眼看柳悅如此,他再也不想哄了:“如果不是你虐待珍珠,逼得江窈兒無處可退後對我們下毒,咱們的處境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你在怪我?”柳悅先是驚訝,隨即大怒,“我那是因為在乎你,所以才特彆恨你和彆的女人生的孩子,才下那麼重的手。如果你頂住了長輩給的壓力,沒有和其他女人親密,甚至是留下孩子,我也不會這麼做呀。張世理,罪魁禍首是你才對。”
張世理氣憤不已,一拂袖道:“分明就是強詞奪理。我一個男人沒有了妻室,肯定是要再娶的。你又說了不讓我在外頭找女人,不讓我納妾。那我要是不碰她,會被逼瘋的呀!我做生意那麼忙,還要抽空照顧兩個孩子……就是每月找她兩次而已,這你都忍不了?那你可有為我著想過,你都已經另嫁他人了……憑什麼你能有男人我不能有?”
兩人過去幾年做牛郎織女,見一麵不容易。每次都很珍惜獨處的時間,舍不得拿來吵架。隻是話趕話說到這裡,且張世理語氣越來越凶,柳悅也怒火衝天,那些壓在心底的話毫無顧忌地吼了出來。
“我就算有男人,也沒有跟人搞出孩子來。可你呢?張世理,你少衝我大聲嚷嚷,是你背叛在先。”
張世理脫口吼道:“人是你選的!孩子也被你抱走了,都要被你弄死了我都沒過問。這還不是對你好,你要我怎樣?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來?”
楚雲梨閒庭信步一般走著,聽著身後二人的吵鬨,唇邊的笑容越來越深,眉眼間愉悅無比。說話間已經到了正房之外,她站定回身,笑吟吟道:“夫君,人家世子夫人要的不是你的心,隻是需要你讓出解藥而已。”
兩人方才吵得厲害,又見江窈兒不接茬,這才越吵越凶。此時看她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就都不想讓麵前的女人看了笑話,當即住了嘴。
楚雲梨抬手推門,柳悅忍不住憋出一句:“我不是讓你拿解藥來證明對我的感情,隻是真的需要這枚藥!”
話未說完,門已推開,屋中的情形映入眼簾,隻見靠近門口處坐著一個半大少年,此時正目光炯炯的看著門口。
而一堆乾草裡的張寶兒在看清門口的父親之後,立刻跳了起來:“爹!你來救我出去是不是?我不要待在這裡了,夜裡有老鼠,他們還虐待我,每頓飯隻給我半碗稀粥!那些人說是夫人的吩咐,就是這個女人,她想害死我。你快把她休了!”
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期間又跳又叫。
楚雲梨似笑非笑:“十歲的姑娘了,讓你爹休妻,張口就管到長輩房中,果真是好教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