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事,錢正平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其實他不願意在周幺娘麵前說這個事,尤其是周幺娘如今混得風生水起,比柳氏要厲害得多的情形下,顯得他像是個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蠢貨。
但是,錢正平自認為和周家母子要親密一些,有些不能對外人言的事情,在他們麵前是可以說的。若遮遮掩掩,顯得大家不夠親近。
他遲疑了一下:“柳氏那個女人跑去跟小姐妹賭,賭輸了。”
楚雲梨驚訝:“她有賭的毛病?以前沒聽說過。”
“以前沒這個毛病,最近才添的。”錢正平說起此事,心裡煩躁得很,“本來我說賴賬,衙門裡的大人不允許城裡的人賭這麼大。奈何她快人一步,已經從柳家那邊拿了銀子……你知道的,我是靠柳家做生意,賴誰的賬都可以,絕對不能和柳家耍賴。”
說到最後,他有些羞恥。
周幺娘一個女人憑著自己把生意做到這麼大,他一個男人卻要靠著嶽家,低聲下氣討好一個脾氣不好的女人才能賺到錢。相比之下,自己顯得跟個廢物似的。
楚雲梨若有所思:“會不會不是因為賭?”
錢正平一愣。
夫妻多年,柳氏說一不二。她想要的東西,想方設法都會拿到。他試圖阻止過,沒有一次成功。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柳氏的霸道,習慣了不懷疑她的話。
“如果不是賭,那是為了什麼?”
楚雲梨不接話茬,剛好看到了熟悉的客人,立即起身過去寒暄。
“康夫人,我還以為你不得空來呢,快請樓上坐。”
錢正平坐在原地想了許久,想不出個所以然,決定出去打聽一下。實在是四千兩銀子太多了,他真的舍不得。
柳氏最好的小姐妹有倆,都在城裡做富家夫人,錢正平正想著要去哪裡偶遇這二人,無意中一抬頭,發現兩人的丫鬟就在廊上。
本來錢正平想找機會試探,如今人都已經湊到了眼前,他心裡像是揣了一萬隻貓,怎麼都平靜不下來,咬了咬牙,他霍然起身,直接往樓上去了,然後裝作無意中發現了兩個丫鬟的存在一般,笑吟吟問:“你們倆在這裡,該不會你們主子就在裡麵吧?”
丫鬟不覺得自家主子見不得人,真以為是偶遇,笑著福身行禮:“見過錢老爺,我家夫人和陳夫人聽說新開了酒樓,都想來嘗嘗,結果在門口遇上的。”
其實是兩人約好了一起來的,丫鬟這麼說,主要是為自家主子解釋一下為何沒有請柳氏。
錢正平也不管丫鬟說的話是真是假,抬手就去推門:“陳夫人,好巧!”
裡麵的兩位夫人正在頭碰頭說悄悄話,錢正平貿然探進頭來,將二人嚇了一跳,那位陳夫人臉色有些不太好。
“錢老爺,惠兒呢?”
錢正平擺擺手:“她輸了那麼多的銀子,最近正在家裡反省呢。”
柳氏做夢也沒想到錢正平會懷疑她的話,甚至問到了和他不熟悉的兩個小姐妹麵前。她也想過要不要跟二人通氣,可這兩人最喜歡打聽,她生了一個不是自己夫君血脈的孩子這件事情本身也不是什麼好事,讓這二人知道了,怕是這輩子都要笑話她。
因此,她考慮過後,認為錢正平不太可能出去找二人打聽,乾脆就不和她們通氣了。
此話一出,陳夫人一臉驚訝:“輸錢了?”她眼睛亮晶晶,“與誰賭的?輸了多少?”
錢正平垂下眼眸:“說是和小姐妹……你們不知道這件事嗎?”
陳夫人愈發驚訝:“沒有啊!什麼時候的事?該不會是盼盼吧?”
她這話問的是對麵的姚夫人。
姚夫人搖搖頭:“才不會呢,盼盼的孫子最近生病了,她擔心得跟什麼似的,天天在家裡守著,有點空閒時間都在抄經,你說她出來轉悠散心我相信,你要說她賭,我不信。”
錢正平一顆心拔涼拔涼的,和柳氏最好的姐妹攏共就三人,麵前已經坐了倆,剩下的那個他聽說過,據說孩子得了不治之症,人家已經兩個月不出門了。
柳氏這銀子,到底輸給誰了?
他心裡愈發好奇,另一邊的柳氏已經從哥哥那裡取了銀票放在了約定好的地方。
哥哥那裡的銀子可以慢慢還,但是,這幕後之人得罪不得。
錢正平跑了一趟大舅兄那裡,從隨從那裡得知,柳氏昨天才去取的銀子……在和他坦白之後!
他越想越怒,直接回了家。
柳氏雖然舍不得送出去的銀子,但是,這一次的危機算是有驚無險地躲過去了,她心情不錯,叫來了丫鬟給自己塗蔻丹。
正塗著呢,錢正平就回來了,柳氏看見他,還是有些心虛。
“老爺,鋪子的事情有著落了嗎?”
錢正平瞄了一眼她的手指:“你還有心情抹指甲?”
柳氏心中一緊,勉強扯出一抹笑:“高興是一天,難受也是一天。事情都已經出了,咱們就得麵對,難道我要天天哭喪著臉嗎?”
“今天周大明的酒樓開張。”錢正平故意道。
柳氏有些不高興:“你愛去就去,去了彆告訴我。反正我是不會去的,我知道她們母子如今過得好,你後悔娶我這個敗家的女人了,行了吧?”
她越說越生氣,將麵前的盆子一腳踹到了地上。
錢正平並不惱,看著她的眉眼,一字一句地道:“酒樓開張,生意很好,城裡八成的生意人都去了。”
“我說了,不要告訴我這些。”柳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我這個人善妒,看不得周家母子過得好。你故意的是不是?”
錢正平還是沒生氣,語氣不疾不徐:“我在那裡遇上了姚夫人和陳夫人,看在你們是小姐妹的份上,我還特意去打了招呼。她們問起你了。”
聽到這裡,柳氏的怒氣早已消散殆儘,一顆心提了起來。
“你怎麼說的?”
錢正平一本正經:“實話實說啊,你輸了那麼多,難道還不興你難受麼?結果,她們完全不知道你賭錢的事,還問我你那些銀子輸給了誰。柳惠,我也想知道,你的銀子到底輸給了誰!”
柳氏麵色大變。
錢正平一步步逼近:“是不是你大哥那邊不趁手,所以你把家裡的銀子抽出來幫他了?還是寶華在外頭闖了大禍?”
柳氏嚇一跳,一個謊需要許多個謊來圓,此時她特彆後悔沒有事前跟小姐妹通氣。哪怕就是讓她們幾人懷疑了,甚至是讓她們知道了真相,也好過錢正平此時來質問她啊。
“那個……大哥那邊不缺銀子,寶華也沒有闖禍。就是……我就是缺銀子花,過去那些年我揮霍了不少,在外頭借了些利錢,利滾利……就是這樣!”
錢正平搖搖頭:“我不相信。我已經打聽過了,你是接了兩封信之後開始籌錢的。”他眼神一厲,“既然你不肯說真話,那我就隻好自己來問了。”
他站定,厲聲吩咐道:“來人,將夫人身邊的兩個丫鬟捆起來。本老爺要親自審問!”
錢正平從鄉下而來,好不容易做到了人前風光的錢老爺。彆人或許不會在乎家裡是誰當家,但是他在乎。因此,府裡的這些人平時聽柳氏的話,但更聽他的吩咐。
他一聲令下,底下的人立刻動了。
柳氏隻慶幸兩封信都是自己親自拆的,沒有讓兩個丫鬟插手。她更慶幸的是知道當年真相的人早已經被處理了,如今她身邊的人都是後來找的,沒有一個人知道寶華不是錢家血脈的事。
錢正平把兩個丫鬟打得半死,將自己所有的怒氣都發泄了出來。
柳氏以為丫鬟不知道,但那隻是她以為的。
其中一個丫鬟翻看過她的信件,瞅著主子不打算救自己,哭著招了。
“那個信上說,說公子和您長相不一樣……夫人拿到信後發了好大的脾氣,然後帶著我們去了外城一個巷子裡放銀票……老爺饒命,奴婢真的都說了……”
丫鬟說著,開始磕頭。
錢正平怒火衝天:“就為了這個?”
柳氏瞞了多年的真相被人一夕全部翻了個底朝天,嚇得臉色煞白,正想著要怎麼跟錢正平解釋呢,就聽到了這一句。
她霍然抬頭,剛好接到了錢正平的巴掌。
錢正平怒火熊熊,狠狠甩了她兩個巴掌:“我當是什麼事,原來就為了這個,你為何不與我商量?”
柳氏被打懵了,這事還不夠大麼?
過去那麼多年,錢正平從來都不敢對柳氏動手,此時他氣得失了理智才甩了她兩個巴掌,兩巴掌打完,他也冷靜了幾分,看見柳氏的模樣,他咬牙切齒地道:“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真當我蠢到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分不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