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此刻 , 孫成河才恍然發現,自己對高連寶的感情,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
他一時間頗為狼狽。
高連寶應該早就發現了他的真實想法, 所以在他找彆的女人時才沒有生氣。
“夫人,我……原先我真的想要和你廝守一生, 但……阿雪太可憐了,我沒有想過要和她在一起, 一切都是意外, 做男人得有擔當, 我既然占了她的便宜, 就該對她負責, 你放心, 阿雪很老實, 很乖巧, 不會挑釁你。”
他上前一步, 想要摸楚雲梨的肚子。
“我們就快有孩子了。”
楚雲梨卻避開了他的手:“你那雙手,剛摸過彆的女人還沒洗呢。你知道的, 我這個人特彆愛乾淨,你要是碰了我的肚子,回頭我還得洗漱,還得換衣。大著肚子不太方便, 你就不要為難我了。”
孫成河啞然。
孫夫人在邊上將兒媳的態度看在眼裡,心裡頗不是滋味。其實任何女人在出嫁時都是奔著去夫家與夫君好好過日子上的花轎,但是大部分的女子在嫁人之後都與夫君相敬如賓,說到底,都是被傷透了心。
如今兒媳婦對兒子,就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
孫夫人自己沒能和夫君相濡以沫, 心中特彆遺憾,以為兒子兒媳能夠彌補她的這份遺憾。到底是她癡心妄想了。
“讓那個阿雪以後老實一點,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念頭,要是讓我知道她膽敢傷害寶兒,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孫夫人撂下狠話,還覺得不夠,道:“她要留在你身邊也行,必須得主動簽了契書。若是通房,就簽賣身契,若是賤妾,就簽了認妾書!”
無論哪一種,隻要有契書在,婆媳倆可以隨時打發了她,就算把人打死,也不用承擔任何罪名。
孫成河是個生意人,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區彆,他臉色很不好看。
“娘,阿雪是無辜的。”
但是阿雪卻撲了過來:“夫人,奴婢願意。奴婢原先就說過隻希望留在公子身邊,不求名分,簽什麼都行,您直接把契書送來就可。”
孫夫人有些意外。
孫成河卻愈發感動。
他伸手將人攬入懷中,滿眼的憐惜。
孫夫人看到兒子這般態度,深覺阿雪的心思狡詐。
“那就簽賣身契!”
她越想越氣,不想看糟心的兒子,扶了兒媳婦就走。
正想著好好哄一哄兒媳,高家的人就到了。說是那個男人死了,高夫人也隻剩下了一口氣。
孫夫人無奈,隻得急忙趕過去。
楚雲梨想要跟著,卻因為天色已晚,無論怎麼說,孫夫人都不願意。她被留在了府裡。
不去就不去。
反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不出明日,她同樣能得知。
夜裡,楚雲梨早早睡下。
剛躺下不久,外麵就傳來了請安的動靜。原來是孫成河回來了。
孫成河進門後,自己點亮燭火,沒有讓人進來伺候,屋中隻剩下夫妻二人。他坐在床邊,半晌,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
“娘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收著。”
楚雲梨伸手接了過來,看見是阿雪的賣身契。她笑了笑:“你能放心?不怕我哪天直接把人杖斃?”
孫成河皺了皺眉:“咱們夫妻幾載,我對你也算有幾分了解,你根本就不是這種人。夫人,這一次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保證,再沒有下次。”
對於這番話,楚雲梨一個字都不信。賣身契都已經送到了眼前,她直接收下。
“行了,你走吧。”
孫成河啞然,夫妻倆已經好多天沒有同睡一床,如今高連寶有身孕,不能同房,但是他們可以單純睡一起啊。
“今晚上我想留下。”
“彆!”楚雲梨擺擺手,“你還是彆惡心我了。我沒生氣,不代表我心裡不介意,當初你承諾過此生隻我一人……說了又辦不到,還不如不說。有了希望又失望,真的讓人特彆難受。”
孫成河滿臉歉疚:“對不起!”
“說什麼都已遲了,我也不可能因為這點事鬨著回娘家改嫁不是?”楚雲梨閉上了眼睛,“記得把門給我關上!”
孫成河又坐了許久,這才離開。
大部分男人都喜歡溫香軟玉,孫成河也一樣,剛剛得了阿雪,他再不願意獨守空房,每天晚上都跑到偏院過夜。
府裡的下人都知道,公子有了新歡,對少夫人隻有敬意沒有愛意。
楚雲梨對於這些傳言,向來不往心上放。但是,所有人都以為,高連寶心裡一定不好受,麵上一派淡然,私底下不知道怎麼哭呢。
高老爺那邊想了個辦法,說是高夫人被歹人唐突,她誓死不從,重傷了壞人之後,自己也深受重傷。他得到消息趕去遲已經遲了,歹人不治身亡,高夫人也命不久矣。
不過,因為高老爺把兒子趕了出去。加上府裡的下人知道內情,那些隱秘還是半真半假傳了出去。
高老爺就沒想過能瞞住所有的人,反正,扯上一層遮羞布,他不是活王八,這就夠了。
最關鍵的是,他編出的這個故事,完全可以洗清他將二人打得重傷瀕死的罪名。
孫夫人覺得這樣處置很不妥當,不過,她到的時候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高老爺也不會聽她的安排,於是,她裝作自己不知情,隻等著娘家嫂嫂去世後回家吊唁。
高夫人還是挺能熬的,一連過了兩三天,都沒有得到她斷氣的消息。
而這個時候,楚雲梨收到了一封請帖,約她去喝茶。
帖子是孫妙柔給的,剛好楚雲梨聽說孫妙柔最近過得不太好,欣然赴約。
孫妙柔最近的日子簡直是水深火熱,那天她被打了一頓後,身上到處都是傷。養了好多天,還是有大片大片的青紫,好在沒有傷及要害,隻是傷處不太好看。
她坐在茶樓的雅間裡,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就想痛打落水狗,看看高連寶被男人負心之後的狼狽。
可惜,讓她失望了。
楚雲梨一身淺綠色衣裙,肚子微微隆起,膚色紅潤,頭發和妝容都很精致,成套的紫色翡翠,讓她愈發光彩照人。她一步踏進雅間,整個屋子都亮堂了幾分。
孫妙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
她伸手一指對麵,“坐下說。”
楚雲梨沒有立刻上前,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孫妙柔:“看妹妹這個樣子,嫁妝被拿走之後,似乎過得不太好啊。按理說不應該,那個喬合誌當初娶你,說的是喜歡你本身……後來雖然睡了那麼多的女人,那都是他把持不住自己……妹妹,你怎麼這樣憔悴?是不是喬合誌對你不好?要不要我回去告訴一下父親母親,讓他們出麵為你討個公道?”
聞言,孫妙柔忽然就不想看高連寶的笑話了,比起高連寶過得好不好,自然是她和娘家重歸於好比較要緊。
距離拉走嫁妝已經過去了七八天,孫妙柔這些日子真的見識了人情冷暖,以前她還會相信喬合誌的鬼話,說是看中她完全是對她一見鐘情,但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已經徹底明白,喬合誌就是貪圖她豐厚的嫁妝還有娶了孫家女兒後能得到的好處!
發現沒了好處,也沒了嫁妝後,就暴露了真麵目。
“多謝嫂嫂……”
楚雲梨捂住嘴,輕笑一聲:“妹妹還是這麼天真。你送了我那麼大一份禮物,還指望我幫你,腦子呢?我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原諒你?”
孫妙柔今日就是想取笑高連寶不得男人寵愛,她都已經得了消息,哥哥這些天一直都在和那個叫阿雪的私混,幾天都不回正院一趟。
“我什麼時候得罪過嫂嫂?”
楚雲梨嗤笑:“敢做不敢當,臉皮可真厚。”
孫妙柔怒了:“高連寶,你彆太過分。爹娘是惱了我,但我是他們親生女兒。他們絕對不會真的不管我!”她冷笑一聲,“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真的能替代我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吧?”
高連寶從來就沒這麼想過。
她入孫家門已經幾年,將孫家夫妻對女兒的疼愛看得清清楚楚。孫夫人對兒媳婦或許有幾分真心,孫老爺就真的隻看重血緣。
如今對楚雲梨客客氣氣,也不過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楚雲梨嗬嗬:“原來你知道自己在長輩心裡的地位,那為何又要處處說他們疼我不疼你?”
孫妙柔冷哼一聲,不打算解釋。
“我聽說大哥身邊多了一個美人,嫂嫂彆生氣……”
楚雲梨忽然抬手,將杯裡的茶水潑到了孫妙柔臉上。
孫妙柔驚呆了。
這裡是茶樓,她被潑了一臉茶水,臉上妝容頭發都再見不了人,這樣走下去,她會被人笑話的。
“高連寶,你找死!”
孫妙柔怒極,立刻就要掀桌子。
楚雲梨搶在她動手之前把桌子給掀了,屋中頓時一片狼藉。這麼大的動靜,還驚動了外麵的夥計。
“客人?出什麼事了?”
同時兩人的貼身丫鬟也怕二人出事,尤其是楚雲梨身邊新來的丫鬟,夫人耳提麵命說要照顧好少夫人,如果少夫人出了事,她這條命都不夠賠的。
“主子,您沒事吧?”
楚雲梨擺擺手:“沒事,就是……桌子翻了。妹妹,今天是你請客,麻煩你付一下賬。”
孫妙柔麵色蒼白。她才想起來自己手頭的銀子不多,喝一壺茶足夠,想要把這屋子裡的桌椅包括擺件都賠上,大概是不夠的。
“嫂嫂,這是你打翻的。”
楚雲梨笑了:“我看見你要翻桌子,幫個忙而已。不用謝我!”
地上一片狼藉,楚雲梨小心避開了碎片,緩步出門。
孫妙柔瞪著她背影,眼睛都恨成了血紅。
*
當日傍晚,孫妙柔到了孫家門外,也不要求進門,直接跪在門口,口口聲聲喊自己錯了。
還是那話,孫家夫妻對女兒失望透頂,甚至還揚言要斷絕關係,但隻要女兒肯回頭,肯與喬合誌和離,他們就還願意接納。
事實上,孫夫人跑去把女兒的嫁妝接回來,也是想讓女兒看清楚喬家的勢利眼。
孫夫人強撐著沒有把女兒接進來。
這一次,孫妙柔再不願意回喬家,又哭又,愣是在外頭跪了一宿,天亮後就昏迷了過去。
等到楚雲梨一覺睡醒,孫妙柔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孫夫人還給她請了大夫。
楚雲梨去找孫夫人請安,看到斜對麵院子特彆熱鬨,就猜到了孫妙柔已經回來。
孫夫人在女兒的院子裡守著,得知楚雲梨出現在門口,立刻讓人將她請了進去。
“寶,都說了不用請安,你身子越來越笨重,真不用這麼多禮。又不是外人,你還以為我跟你客氣嗎?”
楚雲梨沒有天天去請安,今天是聽說孫妙柔被接回來了,特意過來瞧瞧而已。她看了一眼正房:“妹妹這一次是真的願意和喬合誌分開?”
孫夫人頷首:“我們接走嫁妝的那天,她就被那個混賬打了一頓。她就是再傻再蠢,受了這麼多苦後,也該醒悟了。”
說話間,孫妙柔已經醒了過來。
楚雲梨知道人一般會在什麼情形下昏迷,隻跪一個晚上,不至於人事不省。也就是孫夫人一片慈母心腸,才會相信孫妙柔真的暈倒了。
“娘!”
孫妙柔滿臉驚恐,跌跌撞撞下床,撲到門口時還摔了一跤,她不急著起身,就著趴在地上的姿勢,朝著孫夫人伸出手,又哭又喊:“娘,你彆不要我,女兒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您怎麼說女兒就怎麼做。”
看見女兒滿臉驚恐,孫夫人心下歎息一聲,快步上前將人扶起。
“地上涼,趕緊起來。”
孫妙柔緊緊抱住母親的腰,哭得肝腸寸斷。
以前孫夫人很不喜歡女兒哭,但這一次不一樣。
隻要女兒以後再不和那個姓喬的來往,還願意聽夫妻倆的安排,以後絕不會再有那麼多的眼淚。
楚雲梨看著她們母女情深,心中一片平靜。早就猜到了的。
上輩子高連寶被孫妙柔害死……隻要這件事情沒有鬨大,楚雲梨絲毫都不會懷疑孫家夫妻最後的選擇。
他們一定會護住女兒,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慘的隻是一個高連寶罷了。
孫妙柔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把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和痛苦全部發泄了出來。等她哭夠了,一抬頭看見楚雲梨時,便有些自得。
“嫂嫂,要不是昨天你在我麵前掀了桌子,又對我冷嘲熱諷一番。我還不能下定決心回來呢,謝謝嫂嫂提點。”
一番話說得陰陽怪氣。
孫夫人疑惑地看向兒媳:“昨天你出門是和小柔見麵?沒聽你說過啊,你們倆還打起來了?”
楚雲梨一臉坦蕩:“母親,兒媳確實對妹妹動了手,不過,是妹妹挑釁在先。她說我不得男人寵愛,嘲笑我獨守空房。大夫說,懷著身孕的人不能憋氣,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好,我當場就發作了,剛好妹妹也想掀桌子,所以我就幫她掀了。”
孫夫人:“……”
女兒那話陰陽怪氣,兒媳這番話也好不到哪兒去。
知女莫若母,她一直知道女兒在針對兒媳,包括那個阿雪的來處,說不定都和女兒有關。
哪怕女兒剛回,孫夫人也還是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額頭,責備道:“你怎麼就不盼著你哥哥點好?與你嫂嫂鬨得不可開交,你哥哥夾在中間怎麼辦?”
孫妙柔偏了偏頭,一把握住了母親的手指,撒嬌道:“我跟嫂嫂開個玩笑,她小題大做,娘放心,以後我不這麼做就是了。”
孫夫人滿意了,女兒和兒媳之間確實有些齟齬,但她認為,兩人年紀都小,等稍微大點兒懂事了,都是一家人,早晚能互相體諒。
“一起用膳吧。”順便培養一下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