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江辭根本沒能聽見洛茲的話,他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麵前的場景。
今天是忙碌的工作日,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地鐵站中,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莫名惶恐的神色。
結伴的人幾乎不相互交流,落單的人也把自己裹成了看不清楚麵容的樣子,他們的樣子就好像周圍那些溫暖的空氣中現在正充滿了那些不潔的、惡毒的、令人作嘔的不邪物質。
他看到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在自己的母親懷裡像幼鳥一樣瑟瑟發抖,她含著自己的手指焦躁地啃噬著,她的母親,一個麻木的女人卻隻能用自己的嘴唇不斷在她的臉上和額頭上親吻著。而在她們隔了十幾米的另外一邊,那邊的一個男人,也像是被關在動物園裡的產生了刻板行為的動物一樣在一個藍色的大廣告麵前轉著圈,他的手指在空中指指點點,嘴裡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
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不少的人同樣看起來精神狀態堪憂的樣子,疲憊,驚恐和敏感。
江辭一直愣在原地,他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洛茲擁著他往旁邊站了站,旁邊一個手舞足蹈的男人和他們擦肩而過。
他低頭和江辭說話聲音優雅得像大提琴演奏:“那個東西的胃口很大,它不是選中了一些人,可能在它的眼中,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它的獵物。”
江辭茫然地看著他,他的嘴巴張了張,最後說話的聲音小得幾乎快聽不見了,“所以,其實它的目標是整個R市。”
洛茲:“這是建在它們舊主的廢棄城市上麵的新城,被它視為了自己的領地。”
江辭:“它的領地……”
“嘻嘻嘻嘻嘻!”
這時,一個男人大笑著從另一個方向跑了過來,他隨便拉著一個女人胡言亂語地述說著:“我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她五歲啦,我的寶貝睡著了,乖乖的寶貝睡著了,我的寶貝睡著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我的寶貝什麼時候醒過來!!!”
他說話的聲音是逐漸變大的,到了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幾乎已經成了尖銳的咆哮。
被他拉在手中的是一個年輕的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人,她被他的動作嚇壞了,她的眼睛在呆滯了幾秒以後,也突然也尖細地叫了出來。
沒人幫助她,也沒有人製止那個男人的動作,就連那邊正在安檢的安保人員都是僵硬麻木的。
江辭鬆開了抓著洛茲衣服的手,他皺著眉頭往那邊靠了過去,但是在他還沒走進的時候,那個男人就已經放開了那個女人,他繼續嘻嘻嘻笑著往旁邊的出口走了過去,而那個女人的尖叫聲也停了下來,兩個人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分開來了,繼續走在之前的軌道上。
“……?”
江辭走到一半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們的這個反應讓他的心裡生出了絲絲縷縷的涼意。
這些人好像已經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他們的動作和行為讓江辭覺得自己麵對的不是人類而一群被牧羊犬驅趕著的乖順羊群,他們在強迫自己向往常一樣生活而不會出現偏差,所有的意外和誤差都會被那隻看不到模樣的“牧羊犬”修正。
這裡已經不正常了。
洛茲走到了他的麵前按進了懷中,他說出的話語像是單純描述也好像是預言。
“恐懼已經織成了蜘蛛的網,餐盤已經端上了桌,刀叉懸空……”
江辭把額頭抵在了洛茲溫暖的胸前,他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他才抬頭對著洛茲說道:“我們去找戴嵐山,冰燈下次再去看吧。”
洛茲從來不會拒絕他的意見,他隻是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兩個人沉默著走出了地鐵口,因為特管局在另一邊的街道不需要坐地鐵,所以他們需要步行出去。
出去的時候外麵已經下起了大雪,那些大得如同鳥羽般的雪花從天上飄了下來,滿目的白,就連那個凍在冰裡的行道樹都看不了一丁點兒棕色了,它們似乎死在裡麵了。
江辭已經感覺到了,那些樹,那些在厚厚的雪被下溫暖的土壤中沉眠的草籽、根莖都已經失去了生機,本應該在明年的春天中長出嫩綠的新生命的種子死亡。地底下無數的蟲子們小小的身體也僵硬地卷成了一團,一個白胖的昆蟲幼蟲身體外麵也已經長出了灰白的菌毛。
“洛茲。”
太安靜了,沒有說話聲,也沒有汽車鳴笛的聲音,連風的聲音都沒了。
“我在。”
洛茲的聲音模模糊糊,遠處店鋪的燈光也模模糊糊的,就好像暈開的水彩,下一秒就要全散開了。
江辭看著前方的路,感覺雪已經淹沒了他的小腿,他轉頭對著洛茲說道:“洛茲,我們找個交通工具吧?”
然而這次他的話語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反應,他的身邊現在空無一人。
“洛茲?”
眼前的畫麵突然抽動了一下,地麵上的雪突然全都化開了,江辭周圍突然湧出了無數的行人,有人上來在對著他一直說話,但是他聽不清,有人在拉扯他,他也躲不開。
他眼前的畫麵黑了下來,然後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