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城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然而一旦電閃雷鳴,就是接連半個月的潮濕。冰涼的雨水裹挾著空氣中漂浮的塵灰,淅淅瀝瀝落在老舊的街道上,連同路邊的廢水一起淌入臭水溝。
大雨一年又一年洗刷著這座城市,試圖改變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改變。
陸延自從那天擊殺女鬼回到家裡後就一直躺在床上養傷,他的肩膀有一大片黑紫色的淤青,始終難以痊愈,就連生命值流逝的速度都變快了不少。
陸小釗神叨叨地說他這是被女鬼的怨氣纏上了,如果一直不用藥,傷口就一直好不了,特意去雲端路那邊的黑市花重金買了一瓶複原劑回來。
“哥,我找黑市上的人打聽過了,這種複原劑是巡邏隊專用的,一般地方根本沒得賣,專門治療遊蕩者留下的傷口,我大清早蹲了三個小時才搶到的。”
陸小釗蹲在床邊,手裡拿著一管淡綠色的藥劑,活像捧了個寶貝,他往陸延的肩膀上噴了兩三下,透明的管身肉眼可見少了一大半。
陸延聽見“黑市”這兩個字就眼皮子一跳,因為這兩個字的近義詞等同於搶錢:“你花了多少時分買的?”
陸小釗伸手比了個數,心痛得在滴血:“一千三百時分,原價要三千呢。”
這種複原劑在巡邏隊裡屬於免費物資,每個月都能發一大堆,流落在普通人手上卻成了比金子還貴的東西。
陸小釗語罷緊張閉上眼睛,等待著他的一頓暴揍,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陸延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不鹹不淡道:“知道了,出去吧,彆吵我休息。”
“???”
陸小釗驚訝出聲:“哥,你不揍我啊?”
陸延掀起眼皮反問:“怎麼,你皮癢癢了?”
陸小釗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他語罷嗖一聲離開房間,順手還關上了門。殊不知在他離開後沒多久,陸延就從床上緩緩坐起身,低頭盯著自己右手腕上的金表陷入了沉思。
在這個世界,手表儼然成為了暢銷品,貧窮的人需要戴著它來遮掩寒酸的生命值,富貴的人需要戴著它來遮掩外露的財富,就連陸延出門也會習慣性戴上一款手表。
但現在,手表下方的數字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陸延解開表扣,將金表從手腕上褪了下來,在略顯昏黃的燈光照耀下,隻見他手背上顯示的剩餘生命值後麵不知何時多了一串零,細數換算下來竟然有兩百年之多。
陸延自從那天擊殺遊蕩者後,手腕上就莫名其妙多了兩百年的生命值,他這段時間看似在養傷,其實一直在心裡盤算著搬到天空城居住的事。
天空城的入城門檻很高,一個人的生命值至少要達到一百年才能換取一張通行證,陸延現在手上剛好有兩百年,換兩張通行證應該不存在問題。
陸延從來沒去過天空城,也想象不出天空城裡是什麼樣子,絕大部分普通人都隻能站在地麵
上,以仰望的角度窺探著那座處在雲端的城市,但連陸小釗這種傻子都知道,天空城裡不僅有乾淨整潔的街道,還有晝夜巡視的巡邏隊,隻要住進去,再也不用惶惶不安地擔心遊蕩者忽然襲擊。
陸延也是俗人一個,有了條件之後,當然會考慮更好的生活。
這場雨很快就淅淅瀝瀝的停了,陸延挑了一個不錯的天氣,直接帶著陸小釗出了門,並且罕見大手筆地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雲端路。”
陸延穿著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說完這句話後就靠著窗戶開始閉目養神,臉上還戴著一個黑色口罩。他現在的心情就像忽然中了六千萬彩票馬上要去領獎一樣,生怕路上被什麼犯罪團夥給盯上了,畢竟魔鬼城魚龍混雜,謀財害命的事不在少數,蒙著臉比較安全。
殊不知陸延這番反常的舉動把陸小釗嚇得不輕,他坐在旁邊,緊張得一直摳手:“哥,我們忽然去雲端路乾什麼?”
陸延該不會想把他賣了吧?他也不值錢呀,現在的大學生可便宜了。
陸延沒說太多,隻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陸小釗是個碎嘴子,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他們住在魔鬼城郊區,而雲端路是離天空城最近的地方,出租車開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才到。
陸延和陸小釗一起從車上下來,入目就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商圈,不同於魔鬼城的冷清,這裡顯然繁華了不止一個檔次,過路的行人衣著光鮮,時常還有巡邏隊持槍經過,空氣中漂浮著附近麵包店傳來的甜香,美好得就像一座烏托邦。
“哇……”
陸小釗發出了土包子進城的驚歎,他悄悄拽了拽陸延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哥,這裡也太漂亮了吧,怪不得雲端路一個月的房租就要一萬多時分呢!”
陸延短暫怔愣幾秒就回過了神,他環視四周一圈,隻見前麵不遠處有一條白色的階梯,上麵擠滿了排隊的人,而階梯儘頭則是一座懸浮在雲層上的漂亮城市,赫然是雲端城的入口。
陸延輕抬下巴:“走,過去看看。”
陸小釗聞言一愣,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哥,這裡是天空城辦理通行證的入口,我們又沒有時分,過去湊什麼熱鬨。”
陸延睨了他一眼:“來都來了,看一眼又不虧什麼,要麼你自己去彆的地方轉,我自己進去。”
陸小釗抓了抓頭發:“彆彆彆,我和你一起,免得走丟了。”
陸延和陸小釗走到了隊伍末尾站著,隻見前方大排長龍,他們前麵是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看起來頗有成功人士的風範,陸延悄悄瞥了眼他的右手腕,不由得瞳孔收縮——
好家夥,四百年壽命,居然是個隱形富豪!
陸延默默捂住自己的手腕,瞬間覺得自己的兩百年格外寒酸,他低咳一聲,走上前搭訕道:“大哥,請問這裡是辦通行證的地方嗎?”
西裝男子沒想到會有人和自己說話,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名戴著口罩的年
輕男子:“對,你也是來辦理通行證的嗎?”
陸延點了點頭:“是。”
陸小釗悄悄捂臉,不忍心看他哥吹牛逼。
西裝男子聞言頗為驚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夥子,年輕有為啊,這麼小就攢夠了時分,唉,不像我,累死累活到這個年紀才買得起通行證。”
陸延狀似不經意問道:“我看你不是有四百年時分了嗎,都夠兌換四張通行證了。”
西裝男子聞言忽然笑了一聲:“兌換?你可彆被忽悠了,通行證可不是兌換出來的,而是買來的,但凡你生命值裡的餘額少於一百年,立刻就會有巡邏隊把你給攆出來,換句話說,這一百年你根本就不能花。”
陸延聞言心裡頓時一咯噔,他還以為用一百年兌換通行證就行了,原來這一百年根本就不能花嗎?!
西裝男子絲毫沒發現他的怔愣,喋喋不休道:“小夥子,現在魔鬼城的遊蕩者越來越多,那些人都鑽破了腦袋想往天空城跑,可他們也要看看自己住不住得起,吃喝拉撒樣樣要花錢,一百年隻夠換一張入場券而已,連瓶水都要花二十時分,這種地方哪裡是普通人可以活得起的。”
雲端路尚且隻是因為挨著天空城的邊,一套普普通通的公寓房月租就可以高達一萬時分,那麼雲端城裡麵又該是怎樣駭人聽聞的價格,兩萬?三萬?還是十萬?
陸延就算兌換了通行證,在沒有足夠儲蓄的情況下,根本沒辦法帶著陸小釗在那麼昂貴的地方活下去。
西裝男子絲毫不知道他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陸延那顆心乾了個稀碎,好奇詢問道:“對了小夥子,你攢了多少年的時分,夠花嗎?”
陸延尷尬笑笑:“可能不夠,我還是再回去攢攢吧。”
他語罷對陸小釗使了個眼色,兩個人轉身就走,結果還沒來得及走出兩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鬨聲,陸延下意識回頭,隻見天空城的入口處圍了一堆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去去去!我說過多少遍了,少一天都不行,更何況你缺了整整一年,這是天空城,又不是慈善機構,帶著你家孫女趕緊走,少在這兒浪費時間!”
一名值守在入口處的巡邏兵從人群中擠出,直接將一名抱著孩子的阿婆推出了隊伍,後者因為腿腳年邁,踉蹌了兩步才在路人的攙扶下站穩身形,卻仍死死抱住懷裡瘦小的女童不鬆手。
陸延見狀不由得頓住了腳步,因為那名阿婆衣衫襤褸,幾乎把“窮困”兩個字刻在了臉上,按理說這樣的家境是攢不夠一百年時分的,他現在莫名產生了一種全世界都是富豪,就自己一個窮逼的錯覺。
對方到底怎麼攢夠時分的?
這種念頭促使他和其餘的人一樣,站在旁邊看起了“熱鬨”。
那名阿婆局促抱緊孫女,發絲因為操勞已經染上了霜白,透著營養不良的暗黃,她出聲懇求道:“小夥子,我聽說天空城的兒童福利院對魔鬼城開放了一百個名額,隻要給小孩湊夠一百年時分就能進去,我們全家人湊
了好久才湊齊九十九年,就差一年了,求你通融通融,她有先天性心臟病,魔鬼城的醫院治不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