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目光坦蕩,直視著陸延:“皇兄一定好奇臣妹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是也不是?”
陸延起身緩緩步下台階,走到柔安麵前,心想先帝生了個蠢鈍的兒子,偏又有一個靈秀的女兒,他垂眸睨著女子黑壓壓的頭頂,聲音低沉:
“你知道的太多,難道就不怕孤殺了你?”
前世沒有柔安這個變故,以至於陸延一時猜不出因由,對方一個深居簡出的公主是如何得知自己的替身之事,又如何得知自己身中蠱毒?
柔安聰明就聰明在能看清時局,並不耍弄心思詭計,她將自己所有底牌儘數攤開,垂眸道:“虎符是副總管秦衍給臣妹的,解毒之法也是他從無眉口中套出,隻求皇兄與攝政王網開一麵,保我二人性命。”
陸延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你們兩個?”
一個公主?一個太監?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結黨的?
柔安深深叩首:“請皇兄成全!”
她嘴裡的消息若是為真,就算放了他們兩個也沒什麼,畢竟陸延本來就沒打算殺趙芙,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
“你怎麼能確定秦衍沒騙你?”
柔安目光不躲不閃,甚至帶著幾分與年齡不符的鎮定:“聽聞此毒每月發作一次,若無解藥最多半年便會嘔血而死,皇兄就算遍尋天下名醫,想來也不過續個一年半載,既然如此何不大膽一試?”
陸延意有所指:“看來秦衍確實告訴了你不少消息,說來聽聽,此毒何解?”
柔安深吸了一口氣:“此毒有兩種續命之法,一是每月按時服藥,皇兄之前服用的解藥便是由秦衍親手所製,藥方他已倒背如流,但是……”
陸延微微一笑,接著她的話道:“但是此藥治標不治本,最多續五年的壽命便再無用處了,是也不是?”
柔安詫異看向陸延,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同時暗自心驚,幸虧自己沒耍什麼手段忽悠對方,否則如今已經露了馬腳:“皇兄所言甚是,那便隻剩第二個法子了,破蠱!”
陸延饒有興趣:“如何破?”
柔安遲疑一瞬:“取刀刃,剖趙康肺腑,將他體內的母蠱剜出,再以母蠱做引,將你體內的子蠱誘出便是。”
陸延聽不出情緒的問道:“如何誘?難不成和趙康一樣開膛破腹嗎?”
柔安搖頭:“趙康幼時便是早夭之相,先帝為替他續命特意請了西域番僧在他體內種蠱,如今算來已經二十載有餘,那蠱蟲早已侵入肺腑,非得剖開不可。”
“而你種蠱不過七年,隻需在胸膛剖出一道小口,將母蠱放在傷口附近,再輔以無眉房內的一枚金鈴搖晃,便可將子蠱引出。”
這是一個十足危險的法子,因為趙康一死,陸延頃刻間就會斃命。
倘若這個辦法是假的,趙康前腳被開膛破肚,後腳陸延就會跟著一起共赴黃泉。
倘若這個辦法是真的,趙康被開膛破腹當場就死了,如何能撐到陸延取出
子蠱的那一刻?真是難難難!
陸延短短一瞬就分析出了利害關係,神情似笑非笑:“皇妹這道法子獻了倒不如不獻,真是叫皇兄好生難做。”
柔安也知道這法子過於難為人了一些,輕咬下唇:“可無眉就是這麼和秦衍說的,他們二人情同父子,想來不會撒謊,那枚金鈴就藏在無眉的房中,皇兄若不信,可派人去搜……”
“孤會仔細考慮,你且回宮去吧,無事不要外出。”
陸延不會輕易嘗試這個法子,但柔安在不知道虎符是假的情況下還是獻了上來,他於情於理都該網開一麵。
柔安欲言又止:“那臣妹所求之事……”
陸延垂眸望著她,那雙眼睛還是和初見時一樣溫潤,聲音也如那年炎夏般好聽,笑著問道:“孤何曾說過要殺你?”
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子罷了,他前世不會殺,今世也不會殺。
隻是秦衍的性命,尚且需要和霍琅通個氣,讓他手下留情。
“秦衍此人自幼便跟隨在無眉身側,城府深沉,行事滴水不漏,怎會輕易把兵符交出,又套出解毒之法,隻怕居心不良。”
霍琅生性多疑,聽見解毒之法是從秦衍那邊套出來的後,緊皺的眉頭就沒鬆開過:“你還不知道吧,無眉昨夜死在了牢獄中,多半是他動的手。”
禦華園中,他們相對而坐,陸延不疾不徐泡了一壺茶,這才道:“無礙,留著他也沒用,就算秦衍不殺他,無眉也多的是法子自儘,我遍翻醫書古籍,發現他說的法子也不無道理,隻是風險太大。”
霍琅抿了一口茶,語氣沉凝:“他二人的性命可以暫且留著,但本王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這個法子,非到山窮水儘時斷不可用。”
陸延掐指算了算:“以藥壓製可以續命五年,就是怕趙康活不到那個時候,他的身體早就是乾鍋熬湯,又受打擊,隻怕殘存壽命不過兩年之數。”
霍琅重重擱下茶盞,語氣惱怒:“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編出來的,本王麾下亦有能人異士,定有法子解了你身上的蠱毒,你信他們還是信本王?!”
陸延剛想誇霍琅比從前穩重了不少,沒想到還是個孩子心性,什麼都喜歡爭一爭,他笑著握住對方的手,遞到唇邊親了親,簡簡單單一個動作也色.氣撩人:“我自然是信王爺。”
霍琅聞言怒氣頓消,他目光微暗,指腹在陸延唇瓣上輕輕抹了一下,粗糙的繭摩擦著光滑的皮膚,無端讓人顫栗,意有所指道:
“陛下要一直這麼信任微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