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傾顯然也聽見了這句話,黎曉怕他會嘲笑自己,可他隻是對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黎曉意會,對著電話小聲說:“媽,我沒有不想上大學。”
殷麗娜:“四百分都考不到,你告訴我你上什麼大學?哪個大學要你?家裡蹲大學?”
黎曉:“……”
平時也沒見她爸媽多關心她的學習,怎麼考試一考砸,他們卻有一萬種罵她的方式。
黎曉不想跟她媽吵架,吵來吵去永遠都是她的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
殷麗娜罵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最後通知黎曉:“你爸說他不去家長會,讓我過去。我告訴你,我也不可能去。你看街上誰長得像你家長,你找他們給你開家長會去。”
雖說黎曉知道殷麗娜一向說話難聽,但這句話還是刺痛了她。
她心裡很清楚,去年她被送到北城,就意味著殷麗娜選擇了她的新家庭,而不是黎曉這個女兒。
黎曉無所謂地“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你給你另一個女兒開家長會去吧,不用管我。”
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沒過一會兒,電話又打來了——估計殷麗娜也沒想到她剛剛會掛斷電話。
黎曉這次沒有再接聽,直接把手機給關機了。
世界終於清靜了。
季扶傾看著黎曉,眼底有莫名的情緒湧動。
黎曉扯了一下嘴角,諷刺地笑著:“我敢掛我媽電話,你敢嗎?”
“黎曉……”
季扶傾喉頭微動,決定避開這個鋒利的問題,換個方式問:“你家裡還有彆的姐妹?”
“準確地說,是繼妹。”
黎曉現在很想找一個人傾訴心事,一個願意傾聽、又會保守秘密的人。
季扶傾,是最佳選擇。
“我父母早就離婚了,我一直跟我媽媽在深城生活。”黎曉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離婚嗎?”
季扶傾配合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我小時候不懂事,有一次學校上課講到磁鐵,我就拿著磁鐵在家裡到處亂吸,”黎曉回憶著,“然後把我爸送給我媽的金首飾都吸到了磁鐵上。”
季扶傾:“……”
“他倆為了這件事吵了個天翻地覆,後來就離婚了。”黎曉說,“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自責。如果不是我調皮,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離婚了?”
“怪不到你頭上,”季扶傾說,“不因為這件事,他們也會因為彆的事離婚。”
“我媽一直想找一個有錢人再嫁,我對她來說就是拖油瓶。”
殷麗娜沒什麼過硬的本事,但勝在姿色不錯,身邊總有男人出沒。
可一談到結婚,有錢人一個個卻精明得很,各種推三阻四找借口,然後人就再也聯係不上了。
離婚,上了年紀,手裡也沒什麼像樣的資產,再帶個小孩,怎麼可能好嫁?有錢人也不是傻子。
殷麗娜把自己受的氣,歸結到黎曉頭上,動不動就罵黎曉拖後腿。罵完之後,還得哭上一場,說她為黎曉付出太多,要黎曉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她這個當媽的。
“有時候,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得了什麼精神病。”黎曉說。
直到前年,終於有一個冤大頭和殷麗娜走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
這位冤大頭名叫符田超,也是黎曉名義上的繼父。符田超的前妻因病去世,據說生前二人非常恩愛,所以他對重亡妻留下的女兒百般寵溺。
可他的女兒符甜卻對黎曉百般敵視。婚後,母女倆搬進新家,黎曉的噩夢便開始了。
繼妹經常用各種法子刁難她,黎曉念在她年紀比自己小,忍了。忍到後麵沒辦法,便去跟殷麗娜告狀,誰知殷麗娜卻把黎曉罵了一頓。
後來,繼妹在符田超和殷麗娜麵前大哭大鬨,說黎曉欺負她,“這個家裡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最後事情的結果就是——黎曉被送到了北城。
黎曉至今還記得自己推著行李箱離開深城的那一天,繼妹站在彆墅二層的欄杆旁,對自己得意地笑。
思及至此,黎曉又有些慶幸。如果繼續留在深城,她的日子隻會比現在更加艱難。
她爸隻是不怎麼管她罷了,她媽卻會為了嫁入豪門的心願將親女兒視為絆腳石。
但凡當初殷麗娜稍微護著點兒黎曉,她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季扶傾不知該如何安慰黎曉。
生活在支離破碎的家庭裡,就像在夾縫間掙紮生長的小花。環境的影響,僅靠個人意誌,很多時候是無法改變的。
在黎曉對他說出這些事之前,他從未想過生動嬌憨的她曾經曆這番淒風苦雨。
“你說,”黎曉望著星空,“等上了大學,我是不是就有底氣不理我爸媽了?”
季扶傾想說,情況會好起來的。
突然想到方才他在黎曉去買飲料的間隙給薑沛玲發消息,拒絕她執意要來學校接他回家的請求。
上大學之後,真的可以無視父母的意願,做自己想要的選擇嗎?
黎曉在這一點上,或許比他更加自由。
星漢燦爛如斯,億萬顆恒星閃耀。
可每一顆星星,都有嚴格的運行軌跡。被父母安排好的人生,就和星軌一樣,不容絲毫差錯。
他又想到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
電影裡,年幼的女主問男主:“生活總是這麼艱難嗎?還是僅僅童年才如此?”
男主說:“總是如此。”
一個籃球忽然從攔網上方飛了出來,有個男生對季扶傾說:“幫忙撿下球。”
季扶傾收束思緒,把球扔回去。然後對黎曉說:“至少你可以多一種選擇。”
“是嗎?”黎曉重複著他的話,“多一種選擇。”
“嗯,”季扶傾說,“沒有選擇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