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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興雲莊又來了另一位不速之客,那是個身影清雋的男子。
那是——王憐花。
“你來了,我等你許久了。”
林詩音拖著病軀如此之久,為的便是等眼前人的到來。
她生平鮮少昧著良心做事,卻唯有一件事情耿耿於心,苦主便是眼前的男子。
王憐花坐在室內,一雙寒眸落在她的病容上,毫無波瀾。
“你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聞言,林詩音又是一陣急咳,星點的血色從唇中溢出,濺落在厚重的棉被上。
“是我對不住你,你的秘籍被我放在梳妝匣裡,你將它收回吧。”
王憐花依言走到她的梳妝台前,而他所著的憐花寶鑒,正被妥帖安放在匣子裡。
“我合該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聽我的話將它交於李尋歡。”
王憐花年少氣盛之時,江湖上還沒有如此多之風流人物,能被他看上眼的也就李尋歡一人。
他雖未曾見過此人,卻早已神交許久,跟隨沈浪出海之前,他便尋思的要替自己的武功找個傳人,一來二去這個托付人便成了李尋歡。
現如今再去看李尋歡這十餘年的所作所為,王憐花是不屑讓這樣的人替它尋找傳人的,遇人不淑識人不清,又如何能替他尋得一個好徒弟?
他本該拿了秘籍就該走人,卻不知是何緣由停下了腳步。
“你活不過今日了。”
林詩音了卻了最後一樁心願,已然可以從容赴死,世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牽絆住她的腳步。
她活著的時候人微言輕,臨死了倒是頭一回能為自己做主。
“我知曉。”
“你與小姑娘說了什麼,她回來的時候很開心,麵上不見半點悲色。”
慕珂日日都要往這興雲莊跑,王憐花自是知曉的。
這月餘的時間,足以讓兩個女子成為手帕之交。
友人將死,不見悲痛,無論如何都不是件平常的事情。
林詩音又是一陣輕咳,她的身子顫顫巍巍的仿似大廈將傾,下一秒就要轟然倒塌。
“我告訴她,我死後會去一個地方,替她尋病逝的友人,路遙崎嶇,讓她莫要等我,她如此單純,自是信了的。”
將死之人,仍麵帶微笑,言談之間毫無畏懼。如此,倒是讓王憐花對她有了幾分高看。
王憐花沉默良久,臨行之際,衝著林詩音抱拳,施了一記江湖人的禮儀。
又言了一句。
後會無期。
林詩音看著他離去,學著他施回了一禮。
彆扭的抱拳,錯漏百出,與她這種柔弱的閨閣女子,無比違和。
可她卻是笑著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後會無期。”
*
林詩音當夜便去了,龍小雲一早來請安時,便發現她伏在桌案上,渾身冰冷,已無了生息。
她的身下壓著一方手帕和一封書信。
信裡是寫給自己的兒子龍小雲,隻字未提興雲莊裡客居的李尋歡。
如此看來,她在臨終之際,終是看淡了那些錯付的往昔。
興雲莊裡未曾發喪,白幔也沒掛,林詩音交代過,將她悄悄埋了便是,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人趟在地下,不欲與任何人為鄰,隻想死後可以逍遙自在。
那方帕子是留給慕珂的,粉色的羅帕上繡了一株蘭草,清幽含芳,帕角繡了兩字…
——慕珂。
姑娘收到帕子時,自是喜笑顏開,連帶著對來送物的李尋歡也客氣了許多。
她將帕子妥帖的收好,放入懷中,珍重無比。
“替我謝過林姐姐,等她帶著南珂回來了,我們請她吃好吃的!”
如今的李尋歡,形容憔悴,好不落拓,一雙眸底裡滿是哀痛之色。
他看著眼前的姑娘,靜默良久,終是緩緩開言到:“詩音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慕珂微怔,滿眼的茫然。
“我知道她死了啊,但是死了跟回不回來又有什麼關係?”
探花郎薄唇微張,似是又要開言,卻見屋子裡坐著的另一人忽然看了過來。
一雙寒眸冷冽如刀。
“想必興雲莊還有許多要事在等探花郎,我和小姑娘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