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親愛的、柔弱的養父,您最愛的孩子長大了,請允許我追尋您的腳步。”
骨肉勻稱的手指捏著玫瑰的墨綠花梗,極寒的天氣將本就白皙的皮膚凍得如同剔透的白玉,紅潤嘴唇親吻它的花瓣。
唇瓣與玫瑰相觸那一刻,美得驚心動魄。
玫瑰被刮骨的狂風一吹,瞬間化作紛飛的蝴蝶,飄飄洋洋地落在雪地裡,染紅了一片。
裹著雪粒子的寒風咆哮,少年身上的風衣從下至上地翻湧。
木木野勾著唇,還記得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大雪,他和費奧多爾注定會糾纏一生的相遇。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這位養父是在木木野六歲的時候收養他的,那時候對方的年紀好像也不大,就十二歲的樣子。
四年後對方隻身出發去了某東方島國,至今他們已經有六年未見了。
木木野很苦惱,他真的相當思念自己的養父呢。
不過彆擔心,他們很快就會相見了。
…………
十年前,俄羅斯的邊陲小鎮。
約莫十幾歲的少年正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穿梭於危險重重的樹林中,對他們會造成致命傷害的棕熊已經陷入冬眠之中。不幸的是,饑餓的野獸隨時會出沒於這片森林,就連一場稍大的風雪都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我以為他們會把你丟在邊緣的地方等死,沒想到那群人居然有膽量將你往深林裡扔。”少年說出一句話,一團團從口中嗬出的白色水汽就不停地向外湧出。
他穿得不算很厚,大概是外邊最厚實的棉衣已經給懷裡骨瘦如柴的幼崽裹上了,因此就算是在不停製造熱量地走動,也依舊冷得發抖。
他的身體很孱弱,這是毋庸置疑的。
小孩不知道是受了刺激,或者本身就不大聰明,黑色眼珠一直空洞無神,沒有絲毫神采。要不是偶爾眼皮會顫巍巍地眨一下,幾乎都要以為這是一隻擺放在櫥窗的精美人偶了。
是的,幼崽雖然瘦弱得下巴尖尖,就連一雙黑色眼睛掛在幼圓的臉頰上也特彆大,看上去有點兒駭人,但這依舊不能掩蓋住他的美貌。臟臟的臉蛋上很白,從五官就可以判斷出他以後絕對會有一張豔驚四座的容顏。這是不分男女,超脫世俗的美。
少年的話沒有得到絲毫回應,不過他也沒有生氣。
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閉嘴,保存體力從森林裡走出來,然後趕緊回家取暖。
可是他忍不住跟懷裡的幼崽說話,用一種循序漸進的、誘哄的語調,“小野,記住了,我就是你的養父,以後你就是木木野·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了,聽明白了嗎?”
像一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行為、語氣都詭異得令人發指。
懷裡的幼崽眼睫顫了纏,眼神依舊空蒙,沒有對他做出絲毫回應。
費奧多爾不介意被冷遇,這孩子的遭遇讓對方無法正常對話,他隻需要再好好教導、多灌輸一些理念,對方遲早會明白一切的。
可惜老天爺不願意讓他們平安順遂地離開這片森林。
少年葡萄紅瞳閃過一絲警惕,他耳尖微動,已經聽見了微不可察的窸窸窣窣聲音。
孱弱的身體不足以支持他立刻抱起懷中的孩子就往外狂奔,他拖著自己清瘦的身體,能夠抱著人在深雪裡行走這麼久已經是件難得的事情了,不能對他做出更高的要求了。
可惜現在的困境逼得他不得不更高壓迫自己——當肉墊踩在雪上,幾乎輕微得沒有絲毫聲音,卻依舊瞞不過異能力者的耳朵。
那是屬於這片森林捕食者嘗試狩獵的信號,而他和懷裡的孩子,就是對方的獵物。
那隻野獸很警惕,並沒有因為他們隻是病弱幼小就鬆懈下來,通過走路的聲音和姿態,初步判斷應該是犬科一類的動物。在這個時間段出沒的,又急需進食補充消耗過能量的身體,就隻有雪狼這種生物了。
那不是他現在能對抗的!
費奧多爾咬破舌尖,鐵鏽味的鮮血和疼痛讓他立馬冷靜下來。
他轉身將小孩放在雪地上,讓對方可以倚靠著身後的樹木,他則是獨自一人麵對凶殘的獵食者。
轉過身,不出所料,在不足百米的地方他發現了雪狼的身影。
綠油油的眼睛貪婪地盯著自己的獵物,棕色的皮毛裡混雜著幾縷雪白色的毛發,風吹動著絨毛,不難看出它癟癟的肚子裡揭示著許久未進食、急需飽餐一頓的事實。
所以這隻雪狼放棄他們的概率小得可憐,幾乎想都不要想。
雪狼並沒有因為他們瘦弱的身軀就輕視他們,而是謹慎地鎖定他們的弱點,想要一擊斃命。總之,能夠減少熱量消耗,以最小的代價換取獵物是狩獵者的第一選擇。
不過現在它知道獵物發現了自己,不再選擇隱藏,而是步步緊逼,豎瞳裡是森寒冰冷的非人情緒。
費奧多爾手中甩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刀鋒寒銳,手心裡一片黏膩。
明明毛孔裡麵……應該寒冷得滲不出來汗液才對……
雪狼發起了衝鋒,費奧多爾牙關咬得死緊,左手伸掌右手捏著小刀,異能力隨時待命。
隻要雪狼接觸他的一瞬間,要麼被小刀刺穿喉管,要麼就被他的異能力【罪與罰】擊中,總之他是絕對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雪狼並未按照他所想的路線進攻,出乎意料地用爪子一掌將他撲倒在地上,又迅速彈開。和他想象中會用尖利犬齒咬住獵物喉管,迫使他們丟命的情況完全相反!
這隻野狼的攻擊方式完全不能憑經驗來判斷!
費奧多爾趴在地上,他痛苦地喘著氣,猛地倒地時濺起的雪粒子撲在身上,寒冷的空氣灌入肺腔,冰冷又痛苦。
極大的衝擊力讓他站不起神來,脆弱病敗的身體在發出警告——他受了重傷。
最可怕的是他看見了那隻雪狼高高躍起的身體,巨大的陰影鋪天蓋地照下來,就像死亡前的黑色預兆。放出的利爪閃著森森寒光,鋒利到可以撕破任何獵物。
費奧多爾絕望地閉上眼睛,這些怪不了彆人,誰讓他非要那麼貪心呢。
就要死在這了嗎?可是他不甘心啊……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一滴滴溫熱忽然落在了臉頰上,濃鬱的血腥味刺激著費奧多爾的神經,他艱難地抬起頭,瞳孔狠狠一縮。
成年俄羅斯男性體型那麼大的雪狼懸掛在空中,從它的脖子、腹部和四肢上滴落著星星點點的猩紅血液,周圍沒有任何人出手相助,可它似乎就是被不知名的存在給殺死、並且固定在空中。
流光一閃,原來雪狼的身體都被一根根透明的絲線綁緊,極細的線比鋼鐵刀刃還要鋒利堅韌,貫穿雪狼的身體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仔細一看,絲線的源頭居然在那個幼小的孩子手上,隻是他太弱小脆弱了,操縱能力不強,並且時間很短暫。幾乎隻有幾秒的時間,絲線就消失不見,雪狼重重地跌落在雪地裡,濺起一堆雪花。
暗處潛藏的窺伺捕獵者似乎認為這不是它們能招惹的存在,無聲無息地退卻了。
費奧多爾終於從死亡的威脅中放鬆下來,死裡逃生的慶幸讓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轉頭看了那依舊呆呆傻傻的孩子一眼,鼓勵地說:“我的好孩子,乾得漂亮!”
不過還不能徹底放輕鬆,他們需要趕緊逃。
血腥味會吸引更多的獵食者,雖然棕熊在冬眠,但也不是沒可能因為這股氣味吸引從饑餓中清醒過來,所以他們不算是安全的。
他艱難地從雪地裡爬起來,抱著這個孩子繼續逃跑。
可惜了雪狼的屍體不能帶走,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好肉,還有絨軟的可以做衣服保暖的皮毛。
當務之急是活下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生存麵前,其他一切都要靠邊站。
費奧多爾拍了拍幼崽的腦袋,繼續他的“養父式”鼓勵,“你乾得真的很好,乖孩子。這麼強大的能力也隻有蠢貨才會畏懼,然後將你拋棄。”
“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養育你的,絕對不會像那些傻瓜一樣。”
一路上他都哼著小曲子,彰顯了自己的好心情。
剛剛強大的一麵更加印證了他的想法,他懷中的男孩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更加強大,越來越所向披靡。隻要用心教導,遲早會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成為……他的秘密武器。
費奧多爾用回憶的方式來強迫大腦轉移思考方向,如果不這樣的話,尖銳的疼痛就會逼得他寸步難移,雙手幾近痙攣。
他其實早就知道了木木野的存在,這個來自福利院的孩子長得很漂亮,不過卻沒什麼人收養,有點奇怪但又不是那麼怪異。
邊陲小鎮多半都是窮苦人家,自己都無法養活自己,哪裡來的多餘閒錢救濟彆人、領養孩子。那是上層階級體麵人的想法,與他們這些在生存線苦苦掙紮的人無關。
政府在這裡修建福利院就像個笑話,但是為了彰顯國力和穩定社會,還有自己的政績,他們又必須耗費資金在上麵,不斷地做文章。
長得乖軟精致的小孩並不能吸引費奧多爾的注意,他不關注這些無足輕重的方麵。好皮相帶來的隻有無窮無儘的麻煩,沒有實力的人會此身處地獄。
直到後麵聽見某些人的討論,他才升起興趣。
“我的老天,那簡直就是個小惡魔,是撒旦派下來考驗我們的壞蛋。”在福利院工作,長得肥胖的廚師惡狠狠地說。
“他就是天生的壞種!”有人咒罵道。
小鎮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大家靠著八卦打發時間,一件稍微有趣的事情不到一下午就可以傳遍整個鎮子。
正好在鎮子裡落腳的費奧多爾就聽見了他們毫不掩飾、大大咧咧的討論。
“那個孩子就是個魔鬼,丁點大居然就殺死了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