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這三更半夜,影視城裡也有劇組在拍戲。葉鏡之的目光快速地滑過那支劇組,最終找到了一縷殘存在朱雀大街上的屬於奚嘉的氣息,他定了定心,再次飛身離開。
而就在他飛離影視城的時候,那支半夜趕工的劇組裡,一個龍套頭子將三個人帶到了導演的麵前,嘿嘿笑道:“劉導,您看,這三個人怎麼樣?白天約好的三個龍套晚上居然都被其他組拉過去了,現在這大半夜的,我也隻能找到這三個人。您要不看看他們?”
被稱為劉導的是華夏最近很出名的新銳導演,家裡很有錢,他年初買下了一個大IP《大秦》的版權,現在正在拍攝。
聽了龍套頭子的話,劉導虛著眼睛,掃了一眼麵前的三個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好了好了,就他們了。就是三個太監,往台上一站就好。這個黑衣服穿的戲服不錯,假發也挺逼真的,隨便帶個帽子就行,太監的衣服不夠了,晚上誰都看不清。”
龍套頭子連連賠笑,帶著這三人就要走,誰料他還沒走一步,便聽一道低悅沉穩的聲音響起:“玄為至尊,若是太監,如何能穿的了這等顏色。大秦,唯有皇帝,才有如此權利。”
劉導一愣,終於睜眼看了看這小龍套。不看就算了,一看還愣住了,劉導也沒想到,這隨便一個龍套,氣質居然不錯,細看來,這張臉長得也很不錯。
但要是隨便一個龍套都敢反駁他,這還得了?
劉導冷笑道:“這個人不要了,留這兩個就可以。”
龍套頭子臉色一僵:“是……是是。”
少一個人,他就少了一份工錢,怎麼也不可能開心起來。
將另外兩個人帶進劇組後,龍套頭子不耐煩地將黑衣男人趕出了劇組。那男人本想發作,但看著龍套頭子抱怨的模樣,再看著那短短頭發和奇怪的衣著,他慢慢噤了聲,沒有再多說。
“連跑龍套都不會,媽的,要不是大半夜找不到人,老子都不會正眼看你一眼。”
黑衣男人站在劇組外,遠遠地望著那兩個龍套穿上了黑色的衣服,戴著帽子,走到搭起來的大殿裡低頭站著,扮演太監。
黑色的太監服恍若陽光,刺得他雙眼有些發疼酸脹。
一分鐘後。
轟!
“怎麼回事,天花板怎麼掉下來了?誰搭的布景?”
“靠,砸壞了一台機器。”
“沒砸到人吧?那還好,還好,趕緊收拾東西,道具組的人過來!”
空蕩蕩的朱雀大街上,一個清挺消瘦的身影緩緩走著。明亮皎潔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當月光撒下,黑色錦袍裡竟然反射出點點金光,被隱藏著無法發現的金線,隻有見了月光才能顯現,這是何等繡功。
麵容柔和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了影視城門口,他剛剛踏出一步,就收回了腳。
出了影視城的大門,遠遠地可以看見一座不夜城。身後的影視城雖然陌生,卻還有幾分熟悉的影子,可是那遠處的長安市區,光亮得讓人感到害怕,好像仙家城池,刺痛著男人的心臟。
這個世界,哪裡還有曾經的一分影子?
“朕沒有守住大秦……”
“是朕,是朕沒有守住大秦……”
秦始皇陵上空。
葉鏡之一走,燭照真人的心思終於完全放在了卜筮上。他用既秦道人的那滴血滴在古樸的龜甲上,口中默念咒語,龜甲緩緩飄浮到了空中,在空中打轉。
燭照真人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臉頰越來越紅。隨著咒語的念出,他好像被一團烈火從內部烘烤著,臉頰紅得嚇人,汗水啪嗒啪嗒地往地上砸。
燭楓真人喊道:“師弟!”
蛐閼婢:“燭照道友是找到了關鍵了,我們再等一刻鐘。如若燭照道友還是不能找出那個東西的所在,我們便趕緊打破他這種狀態,否則時間一長,他必然被烈火炙烤而死。”
話音剛落,卻聽“哢嚓”一聲。
這聲音非常微弱,但飛在天上的十幾個前輩、在地上站著的數百天師,各個抬起頭,緊張地看著燭照真人麵前的龜甲。
白玉做的龜甲上,遍布著血色的龜紋。和白天燭楓真人算的那卦一樣,這次燭照真人也用了既秦道人的血,滴在龜甲上。既秦道人與秦始皇陵的淵源較深,這樣更容易算出秦始皇陵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燭楓真人算卦的那一次,差點就指出了方向,卻被一股微弱的龍氣打散。
燭照真人算卦的這一次,龜甲上並沒有亮出任何紅點紅光,也沒有指出任何方向媽蛋是白玉龜甲沿著血色的龜紋,竟然轟然破碎。一片片的龜甲落在了地上,燭楓真人反而驚喜地衝上去,其餘天師則趕緊接住了燭照真人往後跌倒的身體。
燭楓真人仔細看著這些龜甲碎片:“主卦為震,客卦為坎,震坎生屯。屯卦,《周易》六十四卦之第三卦。震喻雷,是動;坎喻雨,是險。奇怪奇怪,為什麼震坎兩卦這次會一起出現,有什麼異象?”
站在地上的天機門的道長門雖然看不見那卦象,但聽到自家掌門說話,他們也趕緊討論起來。
“雷雨交加,難道說這次始皇陵之變異常凶險?”
“震坎一起出現,這是異卦,難道說有異數?”
“屯卦在八卦上指向東北,難道那東西逃到北邊去了?”
不靠譜的燭照真人此刻已經恢複了精神,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氣喘籲籲地說道:“師兄,我在解卦上一向不如你,我就不多猜測了。一切交給你了。”
燭楓真人點點頭,再次觀察起這些龜甲碎片,燭照真人則像個大佬,悠閒地坐在一旁喝茶休息。然而燭楓真人看了半天,猜了很多結果,卻不覺得有哪一個像答案。
燭照真人打開手機,看了看自個兒手機上那六萬多的負債,痛不欲生地抬起頭。一抬頭,發現自家師兄還在解卦,他隨口說道:“震卦、坎卦都屬於屯卦,屯卦是六十四卦的第三卦。難不成和三這個數字有關?”
這話一落地,燭照真人自個兒先哈哈大笑起來。
這要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解卦,玄學界肯定完了。
然而整個始皇陵上空,隻有他一個人的笑聲在回蕩。笑著笑著,燭照真人實在笑不下去了,他看向自家師兄,隻見燭楓真人驚駭地睜大眼:“真龍紫氣,震坎生屯,是三!就是三!秦傳二世而亡,諸位道友,我們都忘了,這秦朝明明有三個皇帝,第三個……第三個皇帝的墓穴從未被找到過。是他!是那秦王子嬰逃出來了,他其實一直都在始皇陵裡!”
燭照真人目瞪狗呆。
真這麼解了?
玄學界真要完了?!
始皇陵上發生的事情,葉鏡之並不知道。他快速地飛入長安市區,找到了那家酒店。敲了敲門後,葉大師乖巧地等著。等了一分鐘,裡麵居然沒有一點聲音。
葉大師又乖巧地敲門,敲一下,乖巧地等。
再等一分鐘,還是沒有回應。
葉鏡之有些急了,皺著眉頭在外麵手足無措。是該直接衝進去看看情況,怎麼淩晨了,奚嘉還沒有回來。還是說,應該再繼續在外麵等著?
想了想去,葉大師又敲門,這次敲的時間久了點,敲了半分鐘,再乖乖巧巧地低下頭,安安靜靜地等著。這次等了足足五分鐘,房間內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葉鏡之眸色一凜,右手搭在門把上,輕輕一扭,那上了鎖的門便打開了。
這家酒店是葉鏡之給奚嘉找的,大得很,一進屋,看的是客廳,根本沒看到臥室。按照奚嘉的個性,他出門從來隻住賓館,窮得很,絕對不住這種五星級酒店。但葉大師有錢,還隨便花,大手大腳地就給他訂了這種酒店。
葉鏡之在客廳找了會兒,沒找到人。他再往裡走,隱約聽到了一點水聲,再去細聽,竟然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
心中有種奇怪的念頭湧現,還沒想清楚,就消失無蹤。
葉鏡之走向臥室,剛剛走到門口,忽然,臥室門旁的一扇浴室門被人從內部推開。
奚嘉用毛巾擦著頭發,錯愕地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黑衣男人。葉鏡之更是一點點地瞪大雙眼,從上到下、再從上到下,看了兩遍之後,他猛地轉過身,背對奚嘉。
奚嘉:“……?”
俊秀的黑發年輕人用毛巾擦著頭發,穿色白色的浴袍,腰帶鬆鬆垮垮地係在腰間。浴袍的領口開得極大,大方地露出了一片白色的皮膚。不知是不是因為長期不做戶外運動,這皮膚白如美玉,白得剔透,朦朧間還能看到兩點粉色在浴袍的陰影裡若隱若現。
奚嘉擦著頭發,看著葉鏡之的背影,第一反應就是:“葉大師,你怎麼進來的?”他記得明明鎖門了啊,還鎖了三層!
葉鏡之滿臉通紅,耳朵更是紅得滴血,害羞得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奚嘉奇怪地走到他麵前,葉鏡之就趕緊再往旁邊轉。
奚嘉更感莫名其妙。
葉鏡之這時已經稍微緩過神了,除了仍舊通紅的臉色外,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再醞釀了會兒,才蚊子哼一樣地小聲說道:“我……我開門進來的。我以為你出事了,一直敲門沒人應,所以就進來看看。沒想到……沒想到你居然在……”
接下來的話葉鏡之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奚嘉在洗澡!
對啊,今天奚嘉要去拍戲,回來得可能確實會晚一點,那這個時間洗澡也正常。
可是,他在洗澡……
而且……他的未婚夫,裡麵根本沒穿衣服,隻披了一件浴袍,站在他的眼前!
天生擁有陰陽眼、可見陰氣的葉大師,第一次慶幸自己擁有的隻是陰陽眼,不是透視眼。否則他應該不隻是用意念感應到奚嘉隻穿了浴袍、沒穿內褲,而是會親眼看到他家未婚夫什麼都不穿,就站在他的麵前。
沒穿內褲的奚嘉還不知道,自己光溜溜的事實已經被葉大師用意念發現。
當著葉鏡之的麵,奚嘉轉過身,去摸放在抽屜裡的吹風機。
葉鏡之做了一分鐘的心理工作,終於用法力把臉上的燥紅逼了下去,他一轉身,卻見奚嘉背對著自己彎下腰,不知在乾什麼。
葉鏡之:“!!!”
白色浴袍的衣擺很長,就算奚嘉彎腰,也不可能看到任何東西。但是那幽暗的黑色影子裡,葉大師清楚地知道……
什麼都沒穿……
什麼都沒穿……
什麼……
都沒……
穿……
轟!
一股熱量從鼻腔往下直流,葉鏡之立即轉過頭,一把捂住鼻子。
奚嘉找到吹風機,轉身又看見葉大師不知道為什麼又背對自己而站。
他仔細想了想:難道他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對?
看看鏡子,嗯,臉上沒東西,衣服也穿得好好的。葉大師總不可能有透視眼,發現他沒穿內褲吧哈哈……不對,就算沒穿內褲那又怎麼了,兩個大男人,沒什麼彆扭的……
應該沒什麼彆扭的……吧……
奚嘉越想越彆扭,還是先回了浴室,找出內褲穿上。這一次他再回來時,葉鏡之神色平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異常。奚嘉多看了他兩眼,忍不住提醒道:“葉大師……你的嘴唇上麵,有點血?”
葉鏡之趕緊把沒擦乾淨的鼻血抹去:“路……路上見到了一隻厲鬼,可能是打它的時候沾上的。”
奚嘉詫異道:“厲鬼不是隻有陰氣,沒有實體的嗎?竟然還會流血?”
葉鏡之:“那……那是一隻奇特的厲鬼,有血。”
奚嘉:“……”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一邊吹頭,奚嘉一邊詢問秦始皇陵今天的情況,葉鏡之耐心地回答。等到最後,奚嘉將頭發吹乾,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咦,既然那些大師都在秦始皇陵守著,葉大師,你怎麼先回來了?”
葉鏡之正要給舍利念今天的咒語,他緩緩拉起奚嘉的手,仿佛對待一個珍寶,一個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唯一真的可以擁有、可以珍惜的寶物,溫柔地放在掌心。
“我要回來給你念咒,我想知道……你今天過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