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魚很快就回複道:【阿彌托福,葉道友不必著急,待小僧去找找天慈前輩。】
一個小時後,木魚便回複了消息:【貧僧並未見到天慈前輩,但是聽他門中道友說,上周裴玉道友拐了師妹離家出走後,天慈道人一氣之下差點背過氣去,然後就閉關修煉了。葉道友,天慈前輩正在閉關,貧僧無法和他交流,你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葉鏡之將裴玉四天前發的那條微信告訴了木魚。
木魚看到這條微信,頓時神色一變,他急急再找上了裴玉的師門,將事情告訴對方。那些年輕的弟子聽到這話,趕緊聯係裴玉和小師妹。誰料,兩人都聯係不上。
這下子,年輕弟子們急得團團轉:“這可怎麼辦?木魚道友,我們師父正在閉關睡覺,他不出來,誰也聯係不上他。王師叔前天去海那邊的米國交流文化了,根本回不來啊。這到底該怎麼辦啊!”
裴玉的師門叫雙極派,聽名字就知道沒有主角命。雙極派屬於玄學界中的一流門派,但是和四大門派差了不止一個台階,和無相山這種專出奇葩(褒義詞)的門派也沒有可比性。
如果說玄學界是一個班級,那四大門派就是班裡的班長、學習委員、課代表,學霸專屬,負責維持班級的穩定和秩序;無相山是總考全班第一的學神,不守規矩,但就是學習好,不服不行。雙極派屬於班級前十名,很優秀,卻也不是那麼出眾。
雙極派的大弟子裴玉,目前在墨鬥榜上排名第七,無法與南易、胡蝶相比。出了這種大事,雙極派的天慈道人和他的師弟都不能主事,弟子們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為雙極派現在急得一團亂,大萬壽寺便插手其中,安排雙極派的門下弟子先去尋找裴玉和小師妹的下落,至於天慈道人,他們會請玄學界的前輩過來,看看能不能把天慈道人從閉關中喊出來。
與此同時,奚嘉和葉鏡之根據雙極派給出的信息,向贛省某市而去。
在四天前,裴玉的小師妹也曾經給閨蜜發了一條微信,說自己和裴師兄抵達贛省的某個市的火車站了,準備再轉乘大巴,去贛省鄱陽縣。裴師兄說有個好朋友此刻正在鄱陽湖邊,他想順路去看看那位好朋友。
這是兩人失蹤前留下的最後一個表明地理位置的訊息。奚嘉萬萬沒想到,裴神棍失蹤前居然是打算來看自己。這讓他更覺得愧疚。
裴玉想到他、來看他,可是他根本沒注意裴玉的求救信息,過了四天才發現不對勁。作為一個朋友,他失責了,對不起裴玉。
濃濃的愧疚讓奚嘉無法坐視不管,更何況裴玉就在贛省失蹤,那他當然要去看看情況。葉鏡之也和他一起去了,對此,葉大師說:“無相山長居贛省,二百餘年。”
言下之意是:贛省是無相山罩著的,是他葉鏡之罩著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種事,他絕對不能置之不管。
兩人當夜就乘坐火車,抵達了贛省某市。然而,到了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奚嘉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找人。這火車站裡人多得很,每天都有成千上萬人在這裡上上下下,裴玉來這的時候是四天前,現在怎麼可能還找的到線索?
仿佛看出了奚嘉心中的焦慮,葉鏡之低聲道:“不要急,應該可以找到他們。”
月上中天,火車站裡的人越來越少,葉鏡之手指一動,一張黃色的符紙從他的口袋裡飛了出來。
黃色符紙飄浮在半空中,紙麵上紅色的朱砂在月光下閃爍光輝。
葉鏡之一指點在朱砂符紙上,閉眼默念咒語,突然,這符紙無火自燃,化為一縷白色的煙。奇異的是,白煙並沒有立刻隨風飄散,而是在空中輕輕飄動。
“天靈天靈,鬱羅達明。排紛解難,樞府大神。掃,除凶惡,守衛元真。急急如律令!”
話音落下,白煙在空中幻化出了一個小小的圓圈。圓圈的末端,一縷白煙慢慢拉長,最終,這長長的白線頂著一個白圈,在葉鏡之的麵前轉了三個圈,接著倏地向前飛去。
白煙速度極快,奚嘉還沒來得及反應,葉鏡之一把拉著他的手,帶他往前走去。葉鏡之的速度走得很快,奚嘉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但是那白煙顯然飄得更快,葉鏡之眸色一凜,突然摟住奚嘉的腰,將他打橫抱起。
奚嘉傻了眼,呆呆地躺在葉大師的懷裡,任由他這樣將自己公主抱。
抱起奚嘉後,葉鏡之的速度再次加快,這次他穩穩地跟上了白煙。過了片刻,葉大師身子一僵,他緩緩地低下頭,與奚嘉對視。
奚嘉:“……”
葉鏡之:“……”
奚嘉:“……”
葉鏡之:“……”
轟的一聲,葉大師紅了耳朵,急忙解釋:“我……我怕跟不上,我怕跟丟了!”
奚嘉也有點臉紅,他長這麼大,是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而且還是被一個男人公主抱。“沒關係,這縷白煙確實飛得太快了一點,我跟不上它。”
葉鏡之聽了這話,趕緊轉移話題:“它一秒最慢可飛二十米,最快可達百米。”
奚嘉也僵硬地跟著轉開話題:“難怪我追不上,它太快了。”
葉鏡之:“是的。”
奚嘉:“是啊。”
葉鏡之:“……”
奚嘉:“……”
一路上,奚嘉都靠著葉鏡之的胸膛,由他抱著自己而行。奚嘉有的時候很想說一聲:葉大師,我覺得你背著我也可以啊,這麼老抱著,咱倆都好尷尬啊……但是話到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
葉鏡之更是難受了。他之前還沒覺得,一發現自己竟然抱著奚嘉,還抱得這麼緊,耳朵紅是小事,漸漸的整張臉都紅了。幸好白煙越飛越偏,飛離了市區,路上黑暗沒什麼燈光,否則奚嘉恐怕早就發現他通紅的臉了。
那縷白煙從火車站往郊區方向飛行,接著越飛越快。奔波了一整天,又追著白煙幾個小時,奚嘉終於再也忍不住地靠著葉鏡之的胸膛,靜靜地睡了過去。
葉鏡之腳下的步子突然一頓。
因為要追那縷白煙,葉鏡之行走的速度已經快到用肉眼看不見人影的程度。極快的速度使風變得暴烈起來,狂風吹刮著奚嘉的頭發,讓他情不自禁地將臉轉過來,埋在了葉鏡之的胸口。
葉鏡之目光一柔,他用手擋在了奚嘉的臉前,為他擋去狂暴的大風,接著抬起頭,目光淩厲地追上了白煙。
白煙並不是一直快速地在飛,它有的時候突然停下,對著一塊石頭擺動尾巴。
這裡,裴玉曾經來過。
白煙每停留一處地方,葉鏡之都會仔細勘察其中的法力波動,確認沒有走錯路。
等到太陽升起,葉鏡之已經抱著奚嘉,從市區火車站追到了深山之中。
連綿起伏的大山遮天蔽日,濃而不散的雲霧纏繞在山峰之巔。茂密的樹林將山頭裝點成碧綠模樣,寂靜的山林讓城市的聲音無法傳入這裡。這裡一片寂靜,靜得嚇人。
奚嘉睫毛翕動,揉著眼睛醒了過來,他低頭一看,忽然驚悚地往後一縮。
葉鏡之趕忙抱緊了媳婦,生怕他摔下去。
這下不用葉鏡之抱,奚嘉自個兒死死地抱住了葉大師的腰身:“……飛?!在天上飛?!”
葉鏡之茫然地頷首:好奇怪,媳婦不是知道他會飛嗎?
不錯,奚嘉早就知道葉大師會飛。當初在長安的時候,玄學界那群不靠譜的大師可是直接從空中飛到了他的房間裡,擠得臥室水泄不通。之後奚嘉也看葉鏡之飛過,可是看彆人飛是一回事,自己飛是另一回事啊!
葉大師會飛不錯,他可一點都不會飛,他還有點恐高!
越想,奚嘉越緊緊地抱住了葉鏡之,恨不得將自己捆在他身上。
被媳婦這麼死死抱著,葉大師臉紅得可以滴出血來,他好不容易忍住,道:“裴道友他們已經離開火車站四天多了,想要找到他們難如登天。我昨天晚上在火車站施了一個法術,我想既然裴道友他們來過火車站,說不定有在火車站留下什麼法力波動。慶幸的是,真的找到了一點法力波動。因為有無相山駐守贛省,除了鄱陽鬼市,贛省很少有玄學界的道友會來。那個法力波動在最近幾天才留下來的,我想應該是裴道友的,所以就施法追蹤過來了。”
奚嘉抱著葉鏡之,好奇地問道:“葉大師,你們玄學界的天師是隨便走到哪兒,都會留下法力波動的嗎?”
葉鏡之沉默起來。許久後,他道:“不會。隻有使用法術,才會留下法力波動。”
奚嘉心中一凜:“你的意思是,裴玉在火車站使用了法術?他為什麼要在這個火車站使用法術?他不是隻是在這裡下站,然後乘坐大巴車去我們那兒嗎?”
葉鏡之的聲音沉著冷靜:“他們或許在火車站的時候就出事了。”
火車站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裴玉居然就出事了,這怎麼可能?!
奚嘉百思不得其解。
也並不需要他過多去想,白煙快速地在前麵飛著,飛到一片群山之間時,它忽然停住,然後瞬間湮散。
奚嘉看著這一幕,不明所以。葉鏡之說道:“裴道友最後的法力波動,就在這群山之間。”
葉鏡之低下頭,放眼掃著四周。他的目光在每一座山上細細地掃過,還沒看完第二座山,就感覺到自己的胸口被人輕輕地戳了兩下。葉大師愣愣地低頭,隻見有一點點輕微恐高症的嘉哥此刻眼眶微紅,抬起眸子看他:“葉大師,我們……可以先下去嗎?”
俊秀的年輕人紅著眼睛這樣出聲請求,葉鏡之猛然呆住,回過神後,趕忙抱著媳婦就往下麵飛去。
雙腳踏在大地上,奚嘉這才有了一點安全感。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心中的膽怯消失不見。你嘉哥還是你嘉哥,嘉哥冷靜地觀察起四周來。
在地上觀察肯定比在天上觀察困難,但葉鏡之是飛到了一處最高的山巔,所有局勢儘收眼底。
兩人目光凝聚,各自選擇一邊開始觀察。奚嘉仔細地看著,看到了許多陰氣,但都是非常微弱的陰氣,很多動物死了以後也會形成陰氣,大概就是這個規模。
最後,兩人沒有收獲。互視一眼後,奚嘉說道:“葉大師,我看到那邊有兩個村子,我們要不要去那邊問問,或許他們知道裴玉和他師妹的下落?”
事到如今,隻能這麼做。
葉鏡之抱著奚嘉快速地飛到了最靠近的一個山村。
兩人在村外三裡處落到地上,一起走向村子。剛走到村門口,便見三四個小孩在村口遊戲。這些小孩各個都有七八歲的模樣,或許因為營養不夠,個子不夠高,可能還不止這個年齡。
見到奚嘉和葉鏡之,小孩們紛紛躲到樹後麵,偷偷地探出頭看著他們。
奚嘉本想問一個小孩,村子裡有沒有什麼大人在,但是那幾個小孩見到他就跑,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正躊躇著,奚嘉遠遠地看到一個背著柴火的中年婦女從山道上走了過來。
奚嘉走上前:“大嬸,你好,我想問一下……”
聲音戛然而止,這婦女瞪大眼睛,驚悚地看著奚嘉,接著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往他身上砸。葉鏡之神色一冷,出手攔住。
這蓬頭垢麵的婦女扔完石頭,快速地背著柴火逃跑。奚嘉茫然地看著婦女的背影,兩人站在村口,不時有人悄悄地從遠處看著他們,但誰都不上前和他們說話。
直到黃昏,才有一個白頭發的老頭和一個中年漢子走到他們麵前。
漢子開口便問:“你們是哪兒人?”
這漢子說的是一口濃濃的贛省方言,奚嘉完全沒聽懂,葉鏡之回答道:“鄱陽。”
漢子皺了眉毛,黃黃的臉上全是警惕和不耐煩:“來這裡乾什麼。”
葉鏡之道:“找人。”
漢子和老頭互相看了一眼,那漢子本來伸出拳頭似乎想要揍人,卻被老頭攔下。漢子不解地看著老人,老人目光陰森地盯了盯葉鏡之,又盯向奚嘉,最後詭異地笑了起來:“我們村子裡可沒你們要找的人。不過你們要是想找一找,我們也不反對。”
漢子立即叫道:“阿爹!”
老頭轉過身,示意奚嘉和葉鏡之跟上去。
奚嘉目光冰冷地盯著這個老頭和漢子,他並沒有從兩人身上看到一絲陰氣。他轉首看向葉鏡之,葉鏡之也輕輕頷首,小聲說道:“他們確實不是鬼怪邪祟,是人。”
這下子奚嘉稍微放了點心,兩人跟著漢子和老頭往村子裡走。
一路上,每家每戶都悄悄地開了門。吱呀一聲後,矮小的木門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縫隙,一個小孩或者一個女人就躲在門後,偷偷摸摸地看著奚嘉和葉鏡之。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穿得十分破舊,臉上手上全是黑泥。那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奚嘉看,目光裡帶著一絲赤|裸|裸的意味,直白冷漠,看得奚嘉渾身不舒服。
他曾經在鄱陽湖心,被上萬野鬼盯著,卻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心中發寒。
奚嘉不舒服地皺了眉頭,葉鏡之突然拉了拉他的手,奚嘉轉頭一看,隻見葉大師伸手指了指路邊。奚嘉定睛一看,整個人怔在原地。
隻見在這路邊,密密麻麻豎了一排又一排的墓碑!
一個個隆起的土堆排列在一起,粗糙的墓碑橫七倒八地插在上麵,一眼看過去,竟然至少有二十多塊墓碑!
最後一絲陽光匆匆西山落下,大地瞬間陷入黑夜。
奚嘉緩緩轉過頭看向那個帶路的老頭和漢子,他神色漸漸冷下去,掌心慢慢捏緊成拳。正在此時,卻見老頭也轉過頭,朝他咧嘴一笑,黃黃的牙齒露了出來:“知道為什麼不讓你們進來嗎?”
血紅色的陰氣在奚嘉的指尖纏繞,下一刻,葉鏡之抬步攔在了奚嘉的身前,冷冷地盯著這個老頭和漢子。
誰料老頭悲慘地笑了一聲,他一伸手,指向了路旁邊這密密麻麻的墳頭:“因為兩個月內,我們袁家村死了二十三個人!是二十三個人!你們兩個陌生人突然來這裡,到底是想做什麼!”
話音落下,砰的一聲,村子裡的屋門被人打開。幾十個女人和小孩拿著鐵鍬、鋤頭衝了出來,各個目光憎恨地盯著奚嘉和葉鏡之。中間隻有幾個男人,他們作為主力,站在老頭的身邊,狠狠瞪著奚嘉和葉鏡之。
那憎恨絕望的目光,令奚嘉頭皮發麻。山村的夜,也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