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子嬰離開始皇陵,最多隻是在影視城裡鬨了一點事。他是因為那個劇組居然讓太監穿黑色衣服才動怒出手,哪怕是這樣,還每次都善良地注意沒有傷到人。可始皇呢?一出門就搞出了百鬼夜行!
如今看來,百鬼夜行似乎沒有真的出事,沒有人員傷亡。但事實上,若不是有玄學界一眾天師用大陣保護凡人,當那上萬隻野鬼在街道上□□時,他們每碰到一個人類,都會讓那些人遭受到難以承受的陰氣衝洗。
那麼多的鬼魂,普通人真的被他們撞到,恐怕會有性命危險。
至於奚嘉,就更冤了。
他什麼都沒做,就是想去找一找葉鏡之,還好心地想幫子嬰傳個話,始皇爸爸呢?上來就是一巴掌。抓錯人了還不道歉,碰到實力強悍的葉鏡之,還好戰地想和人家打架。最後搞到了這種地步。你就說氣不氣?
奚嘉冷冷地看著秦始皇,突然覺得,這要真是自個兒爸爸,他絕對要學習扶蘇,遠離這個霸道專|製的蠢爸爸。
始皇之前睡了整整兩千年,生前就霸道,死後更是沒人敢忤逆他。但不知為何,此刻他看著奚嘉一臉冷漠的模樣,莫名就覺著……有點心虛。
可他也沒做錯什麼啊!
始皇爸爸依舊理直氣壯。
奚嘉漠然地盯著始皇,始皇彆扭地移開眼。
這次奚嘉再也不想多說廢話了,他直接將舍利取了出來,冷聲道:“子嬰有話想對你說。”
始皇微微蹙眉,看向這顆舍利,似乎不明白奚嘉的意思。但下一刻,他雙眸圓睜,惱怒地斥責:“逆子!”
奚嘉一氣,還以為始皇這又是在說自己,但他抬頭一看,卻發現始皇生氣地看著舍利上子嬰的殘魂,而小小的子嬰卻坐在舍利上,有些虛弱地抬頭朝著自己的父親微笑。他艱難地起了身,行了一個大禮,恭恭敬敬地喊道:“父皇。”
始皇氣得沒話說,他來回走了兩圈,沒看子嬰。
子嬰的殘魂很小,隻有指頭大小。他就這麼一直拿舍利當地麵,五體投地地跪著,行著大禮。
奚嘉不明所以,葉鏡之在一旁輕聲道:“普通的孤魂野鬼,並沒有分裂魂魄一說,因為魂魄分裂,即為魂飛魄散。除了特殊情況,比如割肉牽靈,留住魂魄,其他隻有三百年以上道行的野鬼,才可以分裂魂魄。但分裂魂魄,有如割心頭肉,對本體也是大傷。還要將魂魄打出始皇陵和外麵的一百道結界,秦三世這次至少要少一千年的法力。”
奚嘉根本不知道子嬰這次居然廢了一千年的法力,還承受了割肉般的痛苦,為的就是要讓自己的爸爸回家。如果他知道子嬰犧牲了這麼多,他絕對不會允許子嬰這麼做。而且……就為了這樣霸道專|製的父親,真的值得嗎!
始皇氣得來回踱步,走了兩圈,轉頭一看兒子的殘魂,又氣得繼續走。
子嬰就這麼一直跪著,奚嘉捧著舍利,他就跪在舍利上,身影虛浮。
到最後,始皇走到兒子麵前,垂眸冷道:“你既然如此不愛惜自身,兩千年前,那太監將你的屍體背進陵墓時,朕就該一掌將你劈死,省得讓你浪費了那條留給你哥哥的長生之路。”
子嬰身體一震。
奚嘉一開始還沒聽懂,他聽秦始皇又繼續說道:“一千零五十年的法力,你就這樣不要了。現在便自行去領罰,到第一層居住一百年。”
子嬰低聲說了一句“是”。
奚嘉這才明白剛才始皇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冷酷的父親,一字一頓地問道:“他是你的兒子嗎!”
秦始皇眉頭一蹙,看向奚嘉。
奚嘉用那張和胡亥有幾分相似的臉,冷笑著又問了一遍:“他還是不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難道就隻有扶蘇和胡亥,其他人呢?子嬰呢?是他在秦始皇陵裡陪了你兩千多年,是他這次知道你離開陵墓,一直擔心你被淩霄責罰,最後願意割裂魂魄,隻為求你回去!”
奚嘉曾經聽子嬰說過,整個秦始皇陵,以第七層的長生殿為核心。長生殿是徐福用儘畢生心血才設計出來的極品陰|穴,內有一條十裡長的水銀河。越往外層,始皇陵的陰氣越弱。雖然秦始皇陵第一層的陰氣也多到足以讓很多需要陰氣煉寶的天師眼紅,但放在始皇陵裡,那就是最低等的修煉之地。
在整個始皇陵裡,隻有品階最低的士兵小鬼才會生活在第一層。子嬰之前被秦始皇無視了整整兩千年,一直隻能住在第一層。四個月前他被始皇接回去後,已經能去第四層,他住在第三層。現在子嬰受了重傷,難道不該讓他去第七層的水銀河上恢複,反而讓他去第一層受苦?
“難道你就真的不怕子嬰魂飛魄散嗎!”
秦始皇怒視奚嘉,一掌拍去,被葉鏡之攔住:“你敢詛咒朕的兒子!”
奚嘉毫不畏懼,隻是為子嬰而氣,氣得恨不得如果自己是子嬰,絕對要和這個爸爸斷絕父子關係。
奚嘉心裡是這麼想的,他嘴上也這麼說了:“子嬰,都說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你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該還的早就還了。你在始皇陵第一層等著,我有空就去看看你。等你什麼時候能出來了,我帶你去看看外麵的大好河山,帶你去看更多的物理實驗、物理書。你還要這個爸爸乾什麼,讓他自個兒長生去吧。”
他這話一落地,秦始皇怒到火冒三丈,拔劍就要砍了這個居然敢教唆自家兒子斷絕父子關係的混賬。葉鏡之當然攔在前麵,奚嘉也毫不畏懼地握緊了拳頭,全不在意地看著秦始皇,隨時準備迎戰:“我是子嬰的朋友,我看不過去,說句公道話,你要殺就殺,怕你不成。既然你覺得子嬰浪費了那條留給扶蘇的路,你覺得當初就該劈得他魂飛魄散,那他還跟著你乾什麼,你自己看著他也心煩不是麼?”
“朕砍了你!!!”
秦始皇怒火衝天,子嬰卻攔在他麵前。他震然地看著子嬰,沒有自己的允許,他居然就這麼起來了。然而子嬰隻是認真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仍舊行了一個大禮,輕輕地說道:“父皇,淩霄小兒雖然不足畏懼,但您何須與它計較。這外麵的世界實在無趣,長生殿才是世間陰氣精華之所在。”
秦始皇:“……”
奚嘉:“……”
這些話怎麼聽得這麼耳熟,這難道不是之前始皇爸爸給自己找台階下的時候找出來的借口麼……
子嬰真是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他依舊大禮跪地,說道:“父皇,兄長與小弟已然轉世,您若是真想去尋他們,待我們將這外麵的世界了解透徹,再尋不遲。到那時,兒臣陪您出來,與您一起找一找扶蘇與胡亥。現在,還不到時候。”
秦始皇有些赧然:“朕……朕何時要找他們了?”
子嬰沉默片刻,道:“那父皇為什麼要離開陵墓,您想做什麼,兒臣都陪您。”
秦始皇:“……”
子嬰:“父皇?”
秦始皇:“朕沒想離開,隻是那日朕走在第四層,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沒想到你每日被那麼多噪音騷擾。那群天師在外麵吵鬨不堪,他們似乎是想要將一百道結界融合到一起,所以便用了同一個陣眼。一百結界同一個陣眼,雖說是奇思妙想,但如此一來,陣眼太過好找,隻要一眼就能被敵人看到。那陣眼當日正好就出現在朕的麵前,朕不想那群天師再這般整日吵你……不是,是吵鬨!對,朕不想他們再那般吵鬨,就隨手把陣眼拍碎,沒想到,那一百道結界就轉移到了朕的身上,擋住了淩霄對朕的窺視。朕想知道如此一來是不是能夠離開陵墓,就一腳踏出,然後不小心……踏遠了點,有點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子嬰:“……”
奚嘉:“……”
葉鏡之:“……”
奚嘉再也氣不起來了。
誰說秦始皇霸道專|製?瞧瞧他做的都是什麼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是秦始皇,你找不到秦始皇陵,這要是投稿給“鬼知道”,嘉哥又要被人說腦子有問題了好嗎!
麵對這樣的始皇,嘉哥懶得和他計較。
奚嘉無語地在心裡吐槽著,而他自然沒有發現,始皇話裡所說的一些事。
始皇整日待在長生殿,玄學界施工隊的聲音傳到他那一層,就跟放輕音樂一樣,沒什麼動靜,但就是這樣,他已經覺得很煩人了。而子嬰所在的第三層,那聲音根本是鞭炮齊鳴,子嬰每天不勝其擾,始皇有點心疼兒子,才打算教訓一下那群惡毒的施工隊天師。
但這話能說麼?
不能。
始皇爸爸傲嬌著呢,連打不過淩霄爸爸都不肯承認,必須得有台階下。
子嬰依舊叩首在地。剛才連奚嘉都沒發現,當始皇說出那些誅心的話時,奚嘉是為朋友感到生氣,子嬰卻是心灰意冷,宛如被剜心碎骨了。他自知比不上兄長睿智仁慈,比不上小弟漂亮聰明,但他陪了父親兩千年,隻換來一句“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打得魂飛魄散”。這樣的話,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將他的心狠狠地踩在泥土裡,碎成殘渣。
他的父親是真的從未將他看作是兒子,從未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可現在,他忽然明白,父親的心中還是有自己的。
或許那個位置遠不如扶蘇,也比不上胡亥,但總歸有一個位置,留給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兒子。
如此就夠了。
至少父親還願意幫他教訓那些天師,心疼他整日被吵。
秦始皇發現兒子還跪著呢,這才允許子嬰起身。子嬰溫和地笑著,恭敬道:“是兒臣過去這些天沒有注意到父皇,竟然連父皇離開陵墓都未曾察覺。請父皇降罪。”
秦始皇有些尷尬,擺擺手:“回去再說,回去再說。”
子嬰頷首:“兒臣為父皇引路。”
奚嘉捧著舍利,子嬰身形渙散,站在舍利上,一步步地為始皇引路。
他們一路向始皇陵而去。
一路上,子嬰都在向始皇說一些聽上去很像廢話的話。一會兒說“長生殿中若是沒了父皇,必然會大亂”,一會兒又說“若是父皇再繼續待在外界,淩霄必然忌憚,鬨出許多無謂的瑣事”。
子嬰說多了,奚嘉也有點明白過來:這該不會是在給始皇找台階下吧?
始皇聽到這些話,卻是臉色漸漸好轉。子嬰越說“秦始皇陵離不開父皇”,越說“淩霄根本不是父皇的對手”,秦始皇前往陵墓的步子就越快。
等他們已經走到郊外時,遠遠看到了黑影一般的驪山。始皇隨口道:“本來過幾年就打算讓你到第六層住著。你生前實力太弱,不能在長生殿久留,會被這裡的陰氣反噬。現在可好,又少了一千年的法力,這要真住到第六層,你沒幾天就得魂飛魄散了。”
子嬰和奚嘉都齊齊愣住。
奚嘉轉首看向葉鏡之。葉大師一路上都提防著這個喜怒不定的秦始皇,見奚嘉看向自己,他搖首道:“我也沒聽說過陰氣太重,會反傷鬼魂的說法。”
始皇冷聲道:“爾等小輩,自然不知。無論凡人還是鬼魂,都隻能承受一定數量的陰氣。隻有自身越強大,才能承受更多陰氣。”
奚嘉:“……”那他這個算什麼?他能承受這麼多的陰氣,原來他也很強大嗎?
子嬰知道父皇居然是為了自己好,才把自己發配到第一層。他心中感動,見了父皇就忘了朋友,哪裡還想的到奚嘉,也顧不上為奚嘉問上一句“為什麼奚嘉的陰氣這麼重也沒關係”。
他們又走了一路,走到假兵馬俑博物館的廢墟時,始皇厭惡道:“這等醜陋的東西,哪裡是朕的兵馬俑。可笑!”
奚嘉一下子想起上個月在“鬼知道”上麵看到的采訪。
敢情這假兵馬俑博物館還是始皇親手給砸的?
辛苦始皇爸爸了,看了那麼多三無劣質的山寨兵馬俑,辣了眼睛。
快走到秦始皇陵時,子嬰終於鬆了口氣,不再一直吹捧始皇爸爸,貶低淩霄爸爸了。秦始皇似乎心情很不錯,他看著沉默下去的兒子,隨口道:“也不用到第一層了,否則還真得過個一千年,才能恢複如今實力。等朕回去,給你療一療傷,再親自帶你去長生殿,不用一月,就能恢複當初了。”
子嬰受寵若驚:“父皇!”
始皇擺擺手:“你這逆子,朕回去後,定要打斷你的腿,讓你浪費給你兄長的長生機會。”
始皇再說這種話時,子嬰已經不覺得多難受了。這些年他早已看透,父親確實更喜愛兄長,更疼愛小弟,這些都是事實,他改變不了。但父皇也是他的父皇,也是疼愛他的,如若心裡沒有他這個兒子,為何當初要從沉睡中醒來,耗費功力為他打開陵墓大門,接他回去;現在又為何要再耗費功力,為他療傷?
他的父皇現在隻是傲嬌一下,拉不下麵子,一定要找一個借口,才能為他療傷。父皇不是故意說這種話來傷他,而是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與他相處。
嗯,我的父親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父親了!
一旁察覺到子嬰心情變化的奚嘉:“……”
就是你這麼容易滿足,才會慣得你始皇爸爸這麼無法無天的好嗎子嬰!
你不能慣著他啊,你要罵一罵他,冷一冷他,千萬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天天爸爸吹了啊!
奚嘉焦急不已,他已經做好準備,待會兒等始皇回去了,他一定給子嬰燒兩本《厚黑學》,讓他好好對付始皇,絕對不能再慣著了。
一路上,四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始皇爸爸在思考奚嘉剛才的那頓罵,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對兒子太冷酷了點。
子嬰沉浸在“爸爸原來還是愛我的”情緒中,漸漸又要往爸爸吹的大路一去不複返。
奚嘉恨鐵不成鋼,非常想代替好友,甩這個不講理的父親一巴掌。
葉鏡之則是最單純的:保護好媳婦,保護好媳婦,保護好媳婦,重要的話說三遍!
等到他們來到始皇陵時,不過才淩晨三點。月色如水,黑夜寂靜。秦始皇的身上隻剩下十幾層結界,淩霄已經漸漸快要發現他,時間刻不容緩。
然而就在四人回到始皇陵的那一刻,奚嘉剛剛一腳踩進始皇陵範圍,秦始皇還沒召喚出自己的陵墓宮殿,隻聽一道激動的聲音從遠方響起:“呔!讓老夫抓到你了吧!葉小友,奚小友快過來,老夫這道淩霄囚龍陣,等的就是他秦始皇。秦始皇,你納命來!”
話音落下,一條青色的龍從地上盤旋而起,將整個空間鎖住。
奚嘉目瞪狗呆地看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岐山道人,秦始皇冷笑一聲,一腳踏下。
哞!
一道清亮的龍吟從他的身上響起,下一刻,一條威武雄偉的金色巨龍從始皇的身上咆哮飛出,衝向了那條小蚯蚓似的青龍。青龍嚇得轉身就跑,金龍一爪子將它拍死,懶洋洋地從鼻子裡噴了口龍息,又回到了始皇身體裡。
岐山道人:“……”
奚嘉:“……”
葉鏡之:“……”
子嬰:“……”
始皇:“嗬嗬。”在朕麵前玩龍?
岐山道人:“那什麼,我先走了啊。葉小友,奚小友,老夫有點餓了,回家吃飯去了,有機會再聊,有機會再聊……”話畢,拔腿就跑,被始皇一把抓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