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到十九歲,很快就能束冠,這些身為小孩才倍感無力的煩惱都可以遠去,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可惜,慕子翎今年已經十七了,他依然自己睡著冷塌,被子裡滿是寒氣,傷重時一再瀕死,卻依然身邊沒有一個人。
十年過去了,他的處境依然如舊,渴盼的一切仍是奢望。
“水......”
昏迷中,慕子翎無力喃喃,秦繹原本支棱著頭在打瞌睡,聞聲霎時醒了,踢開木椅從桌上取來早已備好的開水,扶起慕子翎喂下去。
慕子翎的唇乾燥發僵,冷涼水甫一入口,就順著嘴角溢出來,根本喂不進去。
秦繹隻得自己含著水,等涼開變溫一些了,再勾著慕子翎的舌給他喂進去。
慕子翎嗆得不停咳嗽,毫無血色的單薄胸膛無力地起伏著,創口再一次滲出血。
秦繹又要給他擦頭發,又要給他換紗布,忙得不可開交。
昏昏沉沉間,慕子翎被咳得略微睜開了眼,目光迷蒙地望著床頂,又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身邊的秦繹。
秦繹正在給他擦傷口處的黑血,俯著身子。
大概是真的病得神誌不清了,慕子翎竟然從秦繹的輪廓中看到了當初江州救他那個少年的影子。
朦朧地剝著蓮子的少年,篝火的光在他身上跳動著,垂眼給他烤著衣服的神色也是這樣地認真。
“.......為什麼不來接我。 ”
慕子翎喃喃說:“你是為了哥哥才救我的嗎?”
----是的,在慕子翎心中,他一直有一個不自信的疑問。
他可以容忍秦繹失約,也可以容忍秦繹忘了他,但他不能容忍秦繹當初救他,問他的名字,給他生著篝火烤衣服,其實也是建立在他像慕懷安的基礎上.......!
他們多麼地合適啊,一個是梁成君王,一個是雲燕太子。
是否早已在他遇到秦繹之前,就已經暗通曲款,聞彼此盛名而相互傾慕?
“你什麼時候遇見他的.......”
慕子翎望著秦繹的背影,怔愣地輕聲說。
秦繹驀然一僵。
他回過身來,不可置信地發現慕子翎竟然在喃喃說話。
“你說什麼?”
秦繹立刻湊到慕子翎唇邊,模糊間他隻聽到極輕一句“哥哥”,其餘都未聽清。
“再說一遍。”
秦繹道:“你要喝水麼?”
慕子翎不答,他疲倦地閉著眼,又沉沉睡去了。
秦繹望著他兀自發怔。
他有些做賊心虛地想:慕子翎是發現什麼了嗎?
知道自己現在對他好,都是為了慕懷安?
還是僅僅隻是夢囈,又做到手刃父兄的夢了?
秦繹望著慕子翎垂在床下、淩散的發,略微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有著這樣一副好皮囊,卻整日做著那樣不積德的事情。
真是愈豔麗,愈危險的曼陀羅花。
秦繹每日忙著照顧慕子翎,無暇處理軍中的事務。
不過好在的是,盛泱和梁成也暫時休戰了。
他們大概知道慕子翎垂死的消息,但同時自己又損失極重,雖對城外的梁成蠢蠢欲動,又不敢貿然動手。
秦繹照顧了慕子翎□□天,等到情況終於有些起色時,有一晚,秦繹照例給慕子翎吮出餘毒,慕子翎短暫地睜開了眼。
他在晦暗的光影中看到秦繹俯在自己身上,傷口處傳來麻麻癢癢的觸覺。
這種一不留神就會反噬自身的祛毒方法,在雲燕隻有至親之間才會冒險以命換命。
慕子翎無聲地注視著他,年輕的君王唇邊沾血,烏發淩亂,專注地垂首在他心口,含出至毒的屍毒。
他原本尊貴華美的衣物揉得淩亂不堪,模樣也像很久沒有打理過的樣子,像一隻疲憊卻野性不減的豹,俯於暗夜之中。
他的左臂上也纏了繃帶,慕子翎想,是因為在戰場上也受了傷麼?
幾縷碎發從秦繹的鬢間垂了下來,刺得他癢癢的。
慕子翎怔怔想,這個人真有意思,分明不喜歡他,卻救了他兩次。
夜色裡,他疲憊地笑了一下,窗外冷月孤寂,照在屋裡落下一片冷溶溶的暗影。
他這一生,慕子翎想,所得到的珍貴都是彆人的。
溫暖他的篝火,躲避風雪的懷抱,都是誤打誤撞。
連照進他暗夜裡的星辰,也是彆人的。
可他是如此地見識短淺未見世麵,一見就情不由衷。明知是鋒利的刀刃,也禁不住地湊上前去,要舔一舔那刃尖的蜜糖。
幾日後,慕子翎傷勢逐漸好轉。
秦繹給他擦手心時,偶爾能得到勾一勾手指的回應。
可是就在當天中午,守城的士兵稟告----
雲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