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您有沒有出錯,貧道如何能預料.....?
雲隱在心中苦笑,如果說秦繹不夠了解這紅塵冊,那麼雲隱作為作法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才他的操作,根本不可能有失誤......
再試一次,大概率也是同樣的結果。
遒勁的字體在書冊上浮現,一筆一劃,都像緩慢實施的酷刑,每一個勾筆轉折都刻在秦繹的心上。
“......再測一遍。”
狼毫筆停下,秦繹喃喃。
他望著這與方才一模一樣的呈現結果,猛然用力揪起雲隱的衣領,直將他提了起來,暴怒喊道:“孤不信......給孤再測一遍!!”
雲隱被秦繹的神色嚇到了,他捂著衣領,驚恐囁嚅:
“王上鎮定......王上鎮定!這已然測了兩遍了,當初與您相遇的,究竟是誰,不如您再仔細想一想?.....”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秦繹聲音逐漸變大,到最後幾近怒吼。
怎麼可能會是公子隱?
他從一開始遇見的,掛在心上的,互通書信的,都是雲燕太子慕懷安才是!
.....他在江州落下的玉佩,再次見麵時欲語還休的笑,書信中若有若無的情愫,這些,難道都是假的嗎?
“這中間有什麼誤會......”
秦繹揪著雲隱的衣領,腦子已然全然亂了,像一鍋糊成一團的粥。
“是是是......必然有什麼誤會!”
雲隱胡亂應承,隻求秦繹能放開他:“貧道也覺得——您與公子隱相處那麼久,如果真的初遇時是他,這麼些年他能從未提前過麼!?”
“......”
——你對我說過一個謊,我的一生都因此而改變.......我,很恨你。
——我以前喜歡過一個富商家的公子。
——可是原來他不喜歡我,他把我忘掉了。
......原來他說過。
他有那麼多次隱晦地提起過!
腦海中曾經從未注意過的對話此時全部浮現了出來,一一對應上記憶,可笑當時秦繹竟然完全沒有聽出來!
他那時滿心滿眼地都想著慕懷安,看著慕子翎時也不過逢場作戲,何曾仔細聽過他在說什麼?
......更何況,所謂的“富商之子”也不過是那時隨手拈來的一個身份,秦繹自己都早已忘記了——
誰能想到慕子翎會記得這麼多年?
秦繹驀然狠打了自己一記耳光!
“將他放下來......”
秦繹喉結不住上下滾動,雙手顫抖,脫力地一把鬆開雲隱——雲隱立馬狼狽地摔坐在地上。
“快將他放下來。”
秦繹指著祭台上昏迷不醒的白袍人,眼睛通紅說:“孤有許多話要和他說,有許多話要問他——”
孤要給他做世上最好吃的荷葉蓮子蒸,帶他去看早已說好的浣湖江潮汐,將他這些年嘗過的苦,受過的委屈,全部一一彌補回來——
秦繹推搡了一把仍在地上磨磨唧唧站不起來的雲隱,怒吼道:
“快去啊!”
雲隱腿腳發軟,腦子中也一團亂麻。
當紅塵冊上寫到“公子隱竊太子令牌出烏蓮宮”時,他幾乎要站不住——
那是哪一年的春末夏初,他遇到一個救他於旦夕的“小太子”。
那位小太子穿著雪白的袍子,麵容蒼白清麗,原本想繞過看守,走另一條人少的路出宮的。但是看見他被侍衛押送著往行刑場走,便又退了回來,走上前問他何事。
雲隱永遠忘不了那位“小太子”救他時的神色,看起來年齡還小的模樣,有點怯怯的,但仍然鼓著勇氣,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
“......放了他!”
他掏出太子令牌,侍衛登時見者下跪。那時的白袍少年在雲隱看來,簡直就如同一個小菩薩。
為他肝腦塗地也都願意!
......如果那其實是慕子翎......如果那其實也是慕子翎!
那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啊!!
雲隱哆嗦著手爬上行祭台,去解那捆縛在“慕子翎”身上的繩索。
然而他才剛一觸碰,“慕子翎”就如同一捧初雪般融化了,隻剩下無數條鮮紅的小蛇,從空空的皮囊中鑽出來,一口咬在雲隱手上——
雲隱痛叫一聲,緊接著,就是麵頰和雙眼上也傳來劇痛。
這些小蛇迅速地遊走在他周身,一口一口狠食他血肉。
......這幾條連魂魄也可以吞噬的劇毒之蛇,是慕子翎原本想留給慕懷安的戲碼,卻誤打誤撞用在了雲隱身上。
就如同當初他因緣巧合地救了他,而今,也因緣巧合地作為懲罰,要了他的命。
秦繹怔怔看著麵前隻痛苦掙紮了數下,就再也不動彈了的雲隱,不隻是該覺得悲傷還是欣喜——
這裡的人不是他,起碼這些蛇說明,在這裡的人不是他!
慕子翎還活著!
“來人!!”
秦繹霎時低喝,匆匆朝來時的車馬處走去,吩咐道:“厚葬了雲隱,其餘人等即刻隨我搜尋公子隱下落!”
秦繹的心臟跳得飛快,握著韁繩的手心都滿是汗水,幾乎抖得握不住繩索。
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到慕子翎,好緩解自己內心這種毫無來由的慌亂。
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切都還來得及的。
秦繹無聲地如此安慰自己想,他們陰差陽錯地蹉跎過了這麼多年,但好在未來還總有足夠的時光。
能叫他去一一彌補,一一償贖,追回他曾經對慕子翎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