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宴不能叫這些陰謀之事沾染到楚淵身上分毫,他在第一時間下令封鎖了消息,不準有絲毫風聲傳到求瑕台那邊,同時再下令去查,毒蛇毒蠍之物是從哪裡開始流傳的。
如果記得沒錯,和這些巫蠱毒物扯上關係的,中陸之中最有可能的應當是公子隱。
但是今年二月,公子隱不是就已經死了嗎......?
“羨魚梳洗好了麼?”
紙拉門微微一響,帶著銀麵具的少年走門內走出來。
他的唇微微抿著,形成一條冷峻的線條,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陰鬱之感。
事實上,沉宴也很不喜歡楚淵的這個小徒弟,但是此刻他依然耐著性子問。
言晉“嗯”了聲,手中端著木盆巾帕等物,沉宴從他身邊繞行而過。
——但就在即將擦肩的那一刻,沉宴驀然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敵意和殺氣,他心頭一跳,再回頭,那少年卻已經從拐角處離開了。
隻剩下一個遠遠的背影。
“陛下今日怎麼有閒心,過來求瑕台。”
沉宴進門後,楚淵擁著錦被,倚在塌上,低聲說。
他今日穿著一身銀線蓮花刺繡的雪袍,麵色依然很蒼白,沒什麼血色,但烏發和衣袖衣帶都打理得相當妥帖。
不得不說,那個銀麵具少年雖然討人厭,但是對楚淵總是能照顧得周周到到。
楚淵做觀星神侍的時候,任何人不得觸碰,後來象征貞潔的十字印記被破除以後,也一般隻有言晉一個人被容許碰他。
沉宴微笑著打量他,看著楚淵握著玉瓷小勺,用細長蒼白的手指有點厭倦但是又不得不攪拌著碗中藥湯,笑著說:
“許久沒見你,心中很想念,就過來了。”
“進來欽天監的事情還好嗎?”
楚淵問:“太史下獄以後有沒有說什麼?”
“嗯。暫時還沒有,”沉宴輕鬆如初說:“他才下獄不久,暫時沒說出什麼。但是事情一切都好。”
他的神情安逸平和,唇角甚至微微帶著笑,根本看不出絲毫憂慮之態,更叫人想象不到星野之都現在外頭是什麼樣子。
沉宴有時候都欽佩自己,這等掩藏心事的能力,在這世上隻有楚淵一個人能叫他做到。
“哦......”
楚淵沒察覺出異樣,低低地應了聲。
他碗中的藥湯終於被攪拌涼了,久病蒼白的人蹙了蹙眉頭,很如臨大敵似的,然後才一閉眼,將碗送到唇邊,一仰首一下全喝了下去。
沉宴看著他因吞咽而微微滾動的咽喉。
“羨魚......”
沉宴默了默,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其實我這次來......還是想問一問你,你究竟能看到我盛泱的運勢嗎?”
楚淵微微蹙眉,因為喝藥咽得太猛,有些嗆住了,他按著心口,悶悶地咳嗽。
外頭的言晉聞聲,立刻道:“師父......?”
楚淵擺了擺手:“沒事。”
守候的少年看到紙窗上的剪影,這才重新安靜下來。
看到觀星師虛弱的模樣,沉宴極輕地歎了口氣。
“你若是能告訴我當初究竟是誰冒犯了你......那該有多好。”
他喃喃說。
“運勢......”
良久,楚淵平息下來了。他蒼白沒什麼血色的臉頰因悶咳泅起了一抹不正常的嫣紅:“我早已看不到了。”
他低聲說,“陛下,並非我有意隱瞞,堪國運這等大事,隻有我靈力鼎盛的時候能夠做到。而今......我已經瞧到曾經已經觀察到過的星宿軌跡。”
“堪國運......我這樣的廢人是無能為力的啊。”
“那就讓你的靈力恢複鼎盛!”
沉宴卻倏然說,他似乎早已將這個念頭埋藏在心裡很久,而今終於忍不住傾吐出來:“羨魚......隻要你願意告訴我那個以下犯上的人是誰,我殺了他,你的靈力就可以恢複如初了......!”
楚淵的目光安靜地望著他,不驚不瀾,好似天山長白雪,永遠平靜淡漠地注視著人世,恍若死水。
“那個人究竟有多重要......”
沉宴再次浮起苦笑,是了,當初他父王以火刑威逼楚淵,要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楚淵都沒有鬆口,而今怎麼可能又說出來?
隻是沉宴心中終有不甘,他以為他和楚淵才是世上最親密的人的,但是沒想到,原來在楚淵心中,遠有一個人比他更重要,更重要......
“我從不想逼你。”
良久,沉宴注視著雪袍人的眼睛,輕聲問:“但是若有一日,我隻是說,如果有一日。我與他置於天平的兩端,盛泱就要亡國了,我求你說出他的名字,殺了他,恢複靈力,救我一國,你會選擇誰?”
“不會有那一天的。”
楚淵卻輕笑說。他像是注視著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般看著沉宴,篤信至極回答:“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哈。”
沉宴垂頭輕笑,那笑意中有說不出的落寞和荒涼。但他不願表露出來,就像他從不在楚淵麵前祈求喜愛,因為他覺得他求不到的。
到時候說出口,不過徒增尷尬。
有時候沉宴甚至覺得,在楚淵心裡,也許自己還不如那個陰鷙冷淡的言晉。
“可以告訴我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良久,沉宴收拾心情,重新裝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你何時認識得他?在我之前嗎......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世上最好的摯友。”
“你一定要知道麼?”
楚淵抬眼,靜靜望著他問。
“是。”
沉宴靜默答:“我一定要知道。”
讓我死心吧。
楚淵低歎了口氣:“......我認識他,與認識你一樣久。”
“他是我、願意為之留在人世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伏筆已經夠多了,但是你們就是猜不出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