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日,晴。
招搖山慶典自今日始, 持續九天, 安以源提前三天聯係了一位滴滴飛劍老司機約好今天來接,並告知對方自己想帶一條鯉魚靈獸同去, 對方體貼地表示他會額外準備一個靈獸袋,不讓鯉魚受委屈。
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
安以源手邊放著小七棲身的魚缸,最後檢查了一遍寢室裡的情況, 尤其是檢查了新換上的、自己花大價錢買來的、高品修士畫好的防禦陣法,確認它正在生效, 能夠保護二黃和球球的安全,這才靜靜坐在窗邊等候。
敲門聲響起。
“……”
安以源一邊開門一邊沉思:自己到底為什麼覺得對方會走窗?
大概是受了電視劇的影響吧。
進門的修士一身現代裝扮,長發束起, 和安以源的道士打扮形成鮮明對比, 未語先笑, “貧道明和。這位道友,想必就是安以源了?”
“是的。”
明和氣質溫潤,沒有攻擊性的相貌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聽說還飛得特彆穩, 難怪在飛劍司機裡好評如潮。明和的視線落在魚缸中的小錦鯉身上,麵露喜愛之色,“果然是靈獸。”
安以源心中一動。
沒發現二黃和球球嗎?
靈獸間也有修為差彆,而修士檢測自身修為品級的方法對靈獸是不適用的, 那種“靈氣在XX經脈裡運行, 感覺到YY……”的描述很詳細沒有錯, 可鬼知道貓和鼠和魚的經脈在哪裡。
在化形之前,靈獸多被當做寵物看待,是為靈寵,化為人形之後,便可稱一聲道友,被歸為妖修一類。不過化形是至少結了金丹才能做到的事情——由於妖修功法缺失嚴重,如今的靈獸又不像遠古時期有傳承記憶,在修真路上大多磕磕絆絆,終其一生也隻是獸態。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人類對其他種族接受度一向不怎麼良好,許多人類修士也同樣,收靈獸作為靈寵還算好的,作代步工具、修煉輔助、儲備糧的也有,另一個極端則是作為伴侶或兒孫。
安以源看到的司機簡介裡,明和本身便是招搖山弟子,而招搖山是出了名的對靈獸友好,據說這個門派在很久很久以前和截教有那麼點點關係……當然,安以源不全信,這種情況就像姓李的說自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後代一樣,聽聽就好。
“明和道友,請問靈獸袋……?”
“貧道自然不會忘記。”
明和手腕翻轉,手上便多了個東西,想必便是靈獸袋了。這靈獸袋的外形是個透明圓球,上接一個提手,內裡全是水,看起來像是個倒掛的氣球,密閉無縫隙。在安以源的注視下,明和右手接過他遞來的魚缸,和左手的靈獸袋放在一處……兩手上的物品交錯而過,如同魔術般,魚缸內的小錦鯉消失不見,靈獸袋中則多了一尾鯉魚。
此處應有掌聲。
在安以源耿直的掌聲中,明和如同一個熟知觀眾反應的魔術師般微微頷首,“獻醜獻醜。”到這裡,劇情發展勉強算正常,然而明和接著道:“招搖山靈獸袋,全方位模擬靈獸生存最舒適環境,品質保證,普通版可防禦二品修士全力一擊,定製版更可在六品修士鬥法中幸存,且可指定外觀,實為居家旅行切磋鬥法之必備良品,慶典期間所有招搖山商品一律八八折,機會難得,請道友務必抓住。”
“……”
不是,你們招搖山……這麼會做生意的嗎?不知不覺停止鼓掌的安以源懵逼臉。
《山海經·山經·卷一·南山經》記載:“南山經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由此可見招搖山的逼格。和上清宗這個名字一樣,名不副實早被人打死,沒死就說明實力不差,再加上招搖山是國家認證的占地最廣、弟子最多、影響力最大的修真門派,安以源難免有仰望之感。
現在嘛……
心情複雜。
明和仍然保持著溫和的微笑,氣質淡雅出塵,動作間帶著古韻靈秀,把酒吧那窩僵屍甩出十八條街。
這樣的人,似乎做什麼都值得原諒。
明和輕輕歎口氣,放下魚缸:“安道友想必很驚訝吧?還請安道友體諒——招搖山弟子眾多,如今靈氣複蘇,同門們都想下山行走,盤纏實在不夠。”
想起國家和修真界訂的協議規定了N種不能流通的物品,安以源換位思考,感同身受,明和捕捉到他的神情,展顏一笑,指向靈獸袋的下方一角,“安道友請看,這便是我招搖山的標識,輸入靈氣後會有奇妙感應,若遇到自稱售賣招搖山產品的修士,請務必辨彆真偽。”
“……”
安以源木著臉點頭。很好很棒棒,防偽標識都有了。
明和不再安利,將靈獸袋遞給安以源,轉回正題,“安道友,我們是否現在啟程?”
“稍等。”
安以源和二黃球球做了告彆,比往日熱情一倍的二黃喵喵叫著,站在主人肩上用柔軟的頭毛蹭著他的臉,表現得很是依依不舍,安以源心中一動,“二黃,你也去好不好?”沒有靈獸袋也沒關係,貓方便啊,直接背個書包帶著就行。
“喵!”
二黃躍下,返回貓窩。
這麼宅是學了誰的?明明長尾巴喜歡在村裡到處逛啊。安以源不解地看了小貓幾眼,轉向明和,“可以出發了,明和道友。”
兩人下樓,遇到的人全都無視了他們,估計明和用了障眼法,到了樓下,明和召出飛劍躍上,安以源緊隨其後,忍不住道:“我……可以蹲下來嗎?”在司機評價中,乘客們紛紛表示明和道友的飛劍特彆穩,讓人安全感爆棚,可之前顏弈留下的陰影還在……
安以源有點慫。
明和柔聲寬慰:“隻要安道友不畏高,就沒有問題的。”這位招搖山弟子話鋒一轉,“雖然凡人看不見我們,可目的地有許多道友……”
安以源站直了。
他不要麵子的啊?!
飛劍斜向升空,傾斜的幅度很小,讓人感受不到高度的增加,在陣法的作用下,高空的強風被阻擋,且轉換為拂麵的微風,涼爽濕潤,鼻端甚至能聞到草木的清香,時斷時續,雅致怡人,當真如以往乘客說的那般如在平地,如臨春光。安以源淚流滿麵:不枉自己加錢搶到這個備受歡迎的老司機的服務,這錢花的真值!
估計明和接的客人都是不差錢的,屬於招搖山目標客戶,難怪門派讓他來推銷。
人儘其才?
可以的,很強勢。
空中的風景雖寡淡,卻也彆有一番趣味,安以源用眼角餘光往下看,並不覺得恐懼,反而在鄉間的綠意裡找到一分寧靜。到此,搭乘顏弈飛劍留下的陰影完全消失,安以源不由得憧憬起自己能飛的那天。
三品金丹。
不止是駕馭飛劍的門檻。
安以源現在的修為是二品築基,內在雖是修士,表現在外估計也就和武林高手打平,一品練氣和二品築基隻是延長壽命,結成金丹之後,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修真的道路,才算是脫離凡俗。
小七吐了個泡泡。
明和準備的靈獸袋,內裡模擬的是海洋環境,儘管看起來隻是普通的水,小七卻從中嗅到了帶著鹹味的海的氣息。這就罷了,更讓它不明白的是,這海洋的氣息,竟讓它有熟悉的感覺。
難道自己不是在噴泉池裡出生長大裡的嗎?
小七又吐了個泡泡。
懷疑魚生。
小七的記憶,是從那個帝流漿的夜晚開始的。帝流漿這個詞,還是安以源告訴它的,而在此之前沒有記憶的事情也很好解釋,魚類的記憶普遍短,它認識的其他錦鯉全都很健忘。
但對海洋的熟悉怎麼解釋?
等等。
為什麼它會知道這是海洋的氣息?明和隻說靈獸袋會模擬靈獸生存的最舒適環境,這樣的話,池塘湖泊河流這樣的淡水區域才是絕大部分鯉魚所習慣的,而如果這環境的成因會受到靈獸本身認知的影響,也應該變成噴泉池才對啊?
小七不知道,它會思考這些,已是異常的體現。初開靈智的靈獸,可不會有這樣嚴密的邏輯。
實際上,在往日的生活中,小七有許多不對的地方,比如這麼快會說人話,又比如能夠自如地使用天賦,然而沒有誰提醒它,它也一直以為自己挺正常的。
二黃和球球彆說了,剛開靈智,對修煉兩臉懵逼,安以源嘛……
畢竟萌新,而且佛係。
你指望他乾什麼?
總之,小七在寢室裡住了半個月,至今才萌生了一點對過往的懷疑。這懷疑洶湧而來,猶如雨後的春筍般瘋長,如同打開了一個枷鎖,修為無聲無息提升,視野變得更加廣闊,眼前的一切格外清晰,小七瞬間判斷出明和的修為是四品,安以源則是二品,而自己此刻的修為,也是二品。
很奇特。
按照常理來講,即使擁有感知體質,低品修士也不可能察覺高品修士的具體品階才對,小七也覺得不正常,然而在它內心深處,卻又認為理所當然。
小七沒有發現,它甚至是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禦劍的明和的。
恒山。清靜觀。
今天,這裡要舉辦一場道教法會,來往的道長和信眾摩肩擦踵,同在此地的修士猶如水滴,轉瞬彙入人群的海洋。
明和降落的地方,在清淨觀前方,一條熱鬨的街道上。
這就是集合處了。
作為招搖山弟子,明和這幾天自然是很忙的,如果不是安以源給的酬勞夠高,明和也不會接單。如今到了地方,明和囑咐安以源幾句,便利落告辭,隨著人流前行,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安以源打量周圍,很快發現N個高像素人士,心中一定,又看了看手中還沒還的靈獸袋,更是不慌,悠閒地拿出手機進入滴滴飛劍APP付款寫評價。
其中好些路過的群眾對他氣球裝魚的創意表示欣賞,還有想合影的,都被拒絕。
安以源搞定付款和評價,開始觀察附近的情況。
招搖山慶典的頁麵寫得很清楚,由於傳送陣開啟需要成本,因此每湊齊三十位修士開一次團……咳,開一次傳送陣,安以源不解的是,招搖山是怎麼知道集合點的人數有沒有滿三十的?
應該有內部人士在這裡看著才對。
能夠判斷在周邊等著的是修士還是凡人,說明對方要麼感知敏銳,要麼修為高深,那麼究竟誰是內部人士呢?
“安前輩!”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顏弈到了。
童子還是童子,一百零九年都沒長大更不可能在一個半月裡長大,安以源笑著正要應,顏弈已撲到靈獸袋前,“安前輩,你都有靈寵了?”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安以源故意道:“其實不是寵物。”
顏弈大受打擊:“什、什麼?這是儲備糧嗎?可我聽說錦鯉不好吃的?”
小七吐出一串泡泡,控訴地看著飼主,安以源糾正道:“小七很厲害,肯定會化形的。”顏弈的身高實在不夠,安以源乾脆蹲下來和他平視,隨口道,“你聽誰說錦鯉不好吃的?”
“我師父啊。”
“對了,這麼難得的慶典,你師父不來嗎?”德高望重老爺爺,這麼一言難儘的道號,真的讓人很想知道道號主人的樣子啊。
“不難得的。”說完這句,顏弈警覺地看了看周圍,放了個隔音陣法,才接著解釋道,“招搖山掌教太微尊者是個兒控,封山200年代表兒子有200個生日沒有廣邀同道慶祝,太微尊者打算都補上。”
“……”
“這次慶典9天,補9個生日。以後估計會有更頻繁的慶典吧。其實太微掌教早就想舉辦慶典了,可招搖山在秘境裡,通網之類的問題很難解決,上個月才全部搞定。”
“……”
修為等級之中,前三品歸屬脫凡,無尊號;四品元嬰可稱真人,五品出竅可稱真君,六品化神即為尊者,太微掌教是安以源目前知道的最高階的修士了,然而還沒等安以源心中建立起這位掌教的高人形象,對方就被貼上了兒控的標簽。
安以源看了眼渾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的顏弈,無力道:“這也是聽你師父說的?”
顏弈自豪臉,“師父什麼都知道!”
安以源望天。
仔細想想,明和道友是多麼有世外高人範兒啊,安利什麼的也是無奈為之,瑕不掩瑜。
顏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師父說,他不來慶典是為了避免彆人不開心,比如招搖山這代弟子裡最出色的明和真人。”
安以源有種不祥的預感。
“明和真人相當討厭卦師,我師父偏偏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卦師。”顏弈滿臉“爆料使我快樂”,興致勃勃道,“明和真人俗家的名字叫琪琪,因為出生的時候算命先生說陽氣太重,要取個女孩的名字才好養活……後來明和真人踏上修行路,才發現那算命先生是個騙子……”
安以源聽得津津有味,“他去找那個騙子算賬了?”
顏弈搖頭歎息:“去是去了,但人已經過世了。想改名字,爹媽又堅決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