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便是結丹之時。
朝著隔壁同樣來到陽台的小李點點頭，安以源乾脆地轉頭回客廳，打電話拜托了同學明天課程幫忙點到，把很久都沒派上用場的小聚靈陣弄到臥室，擺好靈石，又零零散散地取出很多可能有用的東西放在床邊，坐下思考。
不想問其他修士還需要準備什麼，隻想一個人靜靜待著。
小七踮著腳推開虛掩的門，看著房間的模樣，輕輕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安以源笑了笑：“我準備睡個懶覺。”
小七眨了眨眼睛，道：“意思是明早你會很晚起床？”
“嗯，不用叫我。”
小李怔了很久，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剛才……”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他隻記得，隔壁的大學生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太過蒼茫，他好像看見了什麼，又完全不記得了。
玉兔初升。
臥室的窗簾已拉起，沒有一絲一毫的月光可以透入，安以源難得沒有躺下，而是在床的中央打坐，姿勢是標準的五心朝天。
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靈氣氤氳，形成漩渦狀的稀薄霧氣，緩緩消散在青年的身體裡。
變化發生在靈台深處。
這是安以源頭一次坐著入睡。
金色的薄霧逐漸聚攏，隨著聚攏變得濃鬱起來，它收縮著想要坍塌下去，卻被一股力量阻礙著無法繼續。
恍惚間，安以源察覺到，自己有了一絲對這霧氣的控製權，於是他試著想象霧氣收縮的模樣，被彈回來；試著推動，又被彈回來……種種方法試了個遍，腦洞都要枯竭，專業好歹是工商管理、算是理科的某人異想天開，開始建模計算。
不知努力了多久，根據計算結果微操了N遍，成功了。
居然成功了？！
這真是科學的偉大勝利啊，嗬嗬。
安以源一臉懵逼地看著金色霧氣不停旋轉，體積越來越小，模樣越來越凝實，速度越來越快——
終於到達臨界點。
極動轉為極靜，時間仿佛卡頓了一下，入眼一片荒蕪，清朗帶笑的男聲響了起來：“道有三千，易有兩極，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更為宏大的世界。
更為精妙的功法。
到這時，才算是真正踏入修真界吧？
明明並非白話，理解起來卻全無障礙，安以源下意識地閉目，體內的靈氣聚合連接，形成小溪，又流入大河。每一條經脈都是河道，隨著其主人的舉動不斷拓寬、不斷凝實、不斷洗練。
不知過了多久，男聲停下，意識從方才如癡如醉的狀態中回歸。
感覺從今往後，再厲害的傳銷都對他沒用了。
此為某人的聽後感。
安以源到此時才知道自己修煉的功法的名稱，《大衍天數·靈獸篇》。
前半部分很有逼格，後半部分嘛……
這是直指最高境界的功法。
這裡的最高境界，指的當然不是九品渡劫，連飛升都隻是其中一個檻。
安以源心如止水，早在看見靈台那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星鬥時，他就有心理準備。
當彆人的課程都隻到大學時，你已有了研究生博士博士後的教材，驚喜意外開心嗎？！
望天。
安以源看向前方。
金色的球體——金丹滴溜溜旋轉著，圍著他轉了一圈，靜靜地懸停在他的麵前。
有實體嗎？可以碰？
安以源好奇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根本沒用什麼力氣，眼前突然爆出一片金色霧氣，將他整個籠罩……
不會是爆丹吧？
手賤的代價這麼慘重的嗎？！
萬萬沒想到，這金色霧氣的功能是……讓他做夢。
這大概叫夢中夢吧。
夢中，安以源穿到了古代，具體古到什麼時候不知道。
然後，他是個小孩，生活在一個普通的村莊——好吧，剛這麼想就被打臉了，一團冒著黑氣的馬賽克人形物來襲，村民們紛紛拿出鐮刀火鉗擀麵杖桃木劍符籙對敵，把馬賽克同學打得不要不要的，鑽進泥裡跑了。
這應該是土遁吧？
安以源看著手上自帶紅光特效的火鉗，又看看應該是他哥的村民手上自帶黃光特效的鐮刀，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當中。
首先，這些都是粗製濫造版法器。
其次，既然連村子都能按人頭分到法器，說明這個時候真的是修真特彆泛濫特彆深入民眾的時期，再結合四周的建築和人們的穿著，說古代有點勉強，該不會……是更早的上古時期吧？
刺激。
正想著，他哥推了他一把，催促他一起撿他們的媽剛剛對敵時扔出去的銅錢。
那可是古董銅錢啊！丟了特彆心疼的那種。
夢中，安以源觀察著村民們的生活，試圖找到自己為啥做這個夢的蛛絲馬跡，然而他又不是研究曆史風俗民情的，想要找出原因和建空中樓閣難度差不多，想清楚這點，安以源便乾脆放棄。
他隨遇而安地開始練習法術。
之前那個熟悉的男聲教授的除了修煉靈氣的方法，還有外放的法術和生活技能。用武俠來打個比方，靈氣相當於內力，法術相當於武功招式，生活技能不用說了吧？煉器煉丹畫符刻陣，都包含在內。
靈氣急不來，法術倒是可以先練練手。
然而沒人手把手教果然不行。
安以源練了個半吊子，時間又過去一年，馬賽克黑帶著它的同夥馬賽克紫和馬賽克灰來報仇了，村子被毀，大人們見事情不妙，試圖把小孩藏起來，安以源一臉懵逼地坐在水缸裡，聽不到外麵的喊殺慘嚎火燒聲，隻感覺包裹著身體的水越來越熱、越來越熱，突然對水煮魚感同身受。
不對。
水煮魚是魚死了再煮的。
麵無表情.jpg
“妖孽受死！”
“臭道士少管閒事！”
聽見聲音了。
實在熱得受不住，安以源慢騰騰地挪動著麻了的腳往外爬，他看了看水缸的高度，又對比了一下自己，很想念司馬光同誌。
總之，等他爬出來，大結局都播完了。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看著他，幽幽歎了口氣，“孩子，你的親人都不在了。可願隨我離開？”
夢中的他點頭。
老道士鼓搗了一番不明覺厲的法術後，說他是水火靈根，資質很好，但水克火，修煉起來會比較麻煩，不過一旦成功開發出屬於自己的絕技，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顯然安慰性質居多。
他們收斂了村民們的屍體，安以源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大概是資質或者水火靈根同在的原因？
老道士自我介紹道號常承，是上清宗的長老，然後禦劍飛了幾天，用了N個傳送陣緊趕慢趕，把他往上清宗一扔，說這是在外麵找的好苗子，又自己出去浪了。
安以源：“…………”
沒被收為徒弟的他不尷不尬地混著，誰也不知道常承長老的意思，這到底是預備徒弟呢，還是隨便撿來的呢？
情況在外門弟子大比時有了轉變，彼時常承長老依然沒有音訊，隻能通過魂燈知道這坑貨沒掛，而他已經將水火調和，表現優良，再加一點策略，得了大比第一，被太始掌教收為弟子。
這怕不是一篇男頻YY文吧……
套路啊，都是套路。
安以源這樣想著，突然覺得有點套路之外的熟悉感——
《離火靈尊傳》。
剛看的，當然沒這麼快忘掉。
望天。
所以這是夢到了離火本人的成長經曆？雖說修為三品有覺醒某個天賦的可能，但那天賦不可能逆天到這種程度吧……隻看了個群文件就能回溯其中主角的生平？這絕對涉及因果律了吧？！
還有一種可能。
他此時在看的，是自己的生平。
他就是離火靈尊。
隻要太始掌教給新弟子取道號，就能揭曉謎底。
等待的時間並不太久，太始掌教摸了摸手上的拂塵，不小心揪下來一根毛，臉色一變，“就叫離火吧。”
安以源：“…………”
怎麼感覺特彆沒有誠意，你是為了不讓彆人發現扯掉毛的事情吧……
原來充滿世外高人範的上清宗也不是那麼靠譜嗎。
又過了幾十年，他的修為一升再升，和資質資源努力程度有關，也和當時天地靈氣充裕有關。到金丹期的時候，他進入門派秘境，得了個空間傳承，已能煉出不錯的儲物法寶；到元嬰期的時候，他結合豢養的靈獸和自身的特質，成功地創造出了獨有的術法：離火。
為了證明掌教師父的正確嗎？
可以說是非常有孝心了。
安以源跟著夢中的離火，好像也經曆了一遍這些事情，他知道這對於自身接下來的修行有很大的好處，樂得繼續下去，然而可能是金色霧氣的負荷有限，隻能播放到元嬰期——
他被踢了出來。
仍在夢中，麵前的金色霧氣重新聚合成金丹，忽上忽下地飛著，看起來挺淘氣，讓人聯想到某本魔法裡的金色飛賊。
安以源默默發了一會呆，試著使用夢中夢裡學會的基礎法術，失敗幾次後，一麵水鏡出現在眼前，照出了他日日在鏡子裡看到的、如今卻有些陌生了的容貌。
刨除修煉後美顏的影響，和小時候的村民版離火還是挺像的。
信息量超大，要好好整理吸收。
目前看來，他就是離火沒跑了。
收獲嘛……
功法正在練，沒太多捷徑；法術一個個試驗，果然隻有金丹初期的能熟練使用，金丹中期的很勉強，後期的基本不用想；副業煉器……手癢，但根本沒那麼材料給他糟蹋，隻能以後有機會再說。
很好，起碼在修到四品元嬰前都不會出什麼問題。
前世真是相當給力。
安以源又發了一會呆，以強於高考複習的心態把夢中夢細細過一遍，突然想到什麼。
那是個沒有龍的時代。
龍鳳已退出舞台，連當時威勢煌煌如大日的上清宗都沒能找到它們的蹤跡，也難怪他之前試著搜索關鍵字的時候根本沒看到龍，隻看到魚類大全。
所以小七到底是怎麼回事？
目前離火的修為在宗內並不突出，雖可稱一聲少年天才，放在整體裡卻是沒法比的，或許還接觸不到那些真正的隱秘吧。
修煉越到後期越是艱難，四品元嬰之後還有五品出竅，之後是六品化神，然後才是七品合道，劈死前世的天劫是七升八，也就是說，前世自己的修為，快要到八品大乘，被敬稱為地仙的境界。
現在這個時代，還有地仙嗎？
縱使靈氣回湧，到底仍屬末法。
安以源帶著如此感慨醒來，便對上雙金色的豎瞳。
距離不遠不近。
和貓科動物更偏向於琥珀色的眸子不同，這是十分純粹的金，如果洪荒時代的金烏不曾隕落，周身的火焰，也許就是這般顏色。
冰冷而威嚴，充滿站在食物鏈頂端俯瞰的高高在上，卻又因其本身的色澤而顯得灼熱，透出屬於獸的凶戾。
水與火。
小七的完全體，說不定會和離火靈尊很合得來呢。
對前世的雙方關係有了新推測，安以源不動聲色地揉了揉腿，“早啊，小七。”
“幾點了？”
“你睡了一天兩夜！”
這兩句話同時出口撞在一處，但還是能聽清的，發現腿不麻·安以源下床拉開窗簾，望向東方的朝霞。
還好吧。
體驗了把傳統的修士生活後，他對修士的時間觀念有了長足的了解，閉個關幾年十幾年都是日常，在短短一晝兩夜的時間裡閱覽了前世幾十年的經曆，根本是賺翻的節奏——即使時間再長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學校那邊不是有鐘落兜著嗎。
“不用擔心，我很好。”
青年逆著光朝他微笑，神情中仿佛多了些什麼，飄渺而不可捉摸，小七恍惚了一瞬，金色的豎瞳似是被安撫般，消去了凶戾。
小七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變化。
安以源心中一動，把小正太抱起來，“少吃了一天的飯，感覺損失好大，我們一起去吃早餐吧！”
小七手忙腳亂地掙紮：“手往上麵放！要抱就抱腰！”
金色的豎瞳被這突發事件一激，已消失不見，回歸了黑色的圓瞳。
仔細想想，亞洲人的瞳孔色澤基本沒有純正的黑，都是褐色棕色，小七的黑成這樣，也算種不正常吧？
“喵！”
“咪~”
“吱吱！”
“結丹了？”
“嗯，我三品了。”
為了慶祝這件事，安以源答應要再去一次品軒閣，當然要緩兩天，他還準備先去修士聯盟綜合中心登記，領免費飛劍和飛行牌照呢。想想前世用的珍品飛劍，再想想到時領的製式飛劍……
落差忒大。
鮮蝦雲吞、椰香黃金糕、雞絲鮮竹卷、紫金醬蒸鳳爪、黑糯米糕、百合淮山粥。
打包回來的早餐豐盛而富有營養，味道雖然沒有品軒閣的好，但起碼沒有在吃錢的錯覺，安以源和小七一起掃蕩完，拒絕了饞的流口水的大橘。
剛犯錯誤沒兩天呢。
布布和二黃的腸胃還是貓的腸胃，不能吃這些。
升級以後天更藍海更青，安以源心情不錯又看了一遍《離火靈尊傳》，美滋滋。
這時候看，心情就完全不同了。
沒想到，前世掛掉那麼多年，還會有這樣的狂熱粉。
通過書籍中的思想，兩個靈魂跨越時間相識，這種知己之情，簡直可以媲美俞伯牙和鐘子期。
此時安以源很想拍拍明流的肩膀：少年，你很有潛力，我看好你喲！
Emmmmm……
是不是吹得太過了。
常人麵對自己的粉絲是什麼態度呢？
矜持、靦腆、端架子？
安以源不。
他特彆親切地Q了明流，表示經過對方的安利，自己已經成為一名光榮的離火粉啦！
明流回複速度超快：“真的嗎！我跟你說啊，我又找到本提到離火前輩的典籍，Bbbbbb……”
安以源有入夢經曆，對離火前期的事情也很熟，跟明流你來我往，聊得不亦樂乎。
確認安以源是真的用了心，也成了離火粉後，明流非常高興，談興大發，兩人你吹一句我吹一段，合作把離火捧上了天，消息很快刷過99 ，向著999 前進。
這一吹就是半天。
直到中午，安以源表示自己要吃飯，明流才意猶未儘、戀戀不舍地停下，“安道友，沒想到你是如此妙人。你沒門派的話，就加入我們招搖山吧？我好想和你一起研究離火前輩的作品。”
這個似乎可以有。
反正前世也是上清宗的……
明流滔滔不絕：“我們招搖山的福利待遇超好的，每月有月例，三品發飛劍，修為提升或者出任務都有靈石煉丹煉器材料獎勵，師長也會有法寶賜下……”
幾乎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安以源認真問：“可以直接進？”
明流一卡，“不行，要先考試。”
“…………”
安以源委婉道，“我考慮一下。”
伴隨著明流“你一定能考過”的祝福，安以源登上官網，查了下考試內容。
“…………”
一大片《招搖山招生考試往屆試題》《招搖山招生考試往屆試題解析》《招搖山招生考試試題預測》……閃瞎了他的眼。
安以源有點方。
要不還是去領製式飛劍吧。
正當佛係青年左右為難，打算看看考題再做決定時，八卦周刊群閃爍起來，顏弈發言：“天庭碎片副本求組隊！三品符修一隻，有撿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