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姬的車馬緩緩駛入真定城後, 慘綠少年們內部就開始了一些小規模的競爭。
他們都不是傻子,父祖叔伯要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城迎接帝姬,他們心裡多少是有點不舒服的。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莫欺少年窮嘛!他們雖然不成器, 但也未必就隻能靠著帝姬的裙帶關係往上爬, 我皇宋教化下狗大戶家的兒子也要臉呀!巴巴去給一個小寡婦當麵首,這話好說不好聽, 萬一他們將來真就功成名就,封侯拜相的, 這不就成了黑曆史嗎?
他們原本就是抱著這樣不滿的心去迎帝姬的,不滿, 有些心裡還有隻見過幾麵的鄰家姑娘, 或是青梅竹馬的小表妹, 有些則隻是心高氣傲, 少年夢還不曾破碎。
因為這個緣故,他們站在隊列裡時, 看彼此還是可憐人,友好得像是共患難的天涯淪落人, 並且共同腦補了一些荒淫可怕的劇情——
如果帝姬當真逼迫他們當她的麵首,他們是死也不能從的!
……當然他們不想死。
總之先這樣想一下!想想自己站在帝姬麵前, 嚴詞拒絕的凜然風姿!
帥!
身旁的哥們也很帥!如果帝姬真就一怒之下準備砍了美少年的頭,他身邊還有個好兄弟作伴!
這種想法沒有持續很久, 差不多也就是從清晨站在城外開始等靈應宮車駕開始, 到帝姬入城終結。
不是因為帝姬很美。
她坐在馬車裡,在劉韐上前行禮時,掀開簾子很和氣地同他說了幾句話。
離他們那麼遠,他們根本看不到她的容貌美醜。
風將她的袍袖輕輕吹起, 能隱隱約約看到她身上的淺灰色袍子,以及腰間墨色的繩子。可她的身姿一動也不曾動,像是一尊雕像,直到劉韐行過禮,講過話,內官將簾子放下後,馬車繼續緩緩向前,駛入真定城,裡麵就再沒有什麼聲音。
這樣一群玉樹臨風,香氣撲鼻,高貴俊美的富家少年站在她麵前,她竟然看也不看!
少年們有些訕訕的,差點變成蜜蜂小狗的少年就竊竊私語:“到底是天家血統,眼中豈有我等草芥。”
立刻有原打算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瞪了他一眼。
“你身上熏香那樣濃,莫說是貴人,我也要嗆死了!”
“什麼話!”蜜蜂小狗就很委屈,“那蜜蜂都是你引來的!你那香囊裡帶了二三十個蜂蜜香丸,都是你阿母親自給你帶上的!你自己說的!”
這次混亂的場麵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帝姬進城了,長輩們可以直接瞪起眼睛,給混賬東西打過嘴後叉出去再叉回來了。
被打完嘴的慘綠少年們一臉的慘相,跟著隊伍魚貫入城,有人又開始幻想。
帝姬在城外沒有任何表示,入城後不會也毫無表示吧?
晚宴時喊他們一起吃頓飯?挨個瞧一瞧他們的容貌氣質?等酒席散儘,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時,是不是就有個精明的內官會帶他們去帝姬的道觀,再有一個美貌的宮女掀開簾子……
有宮女提著宮燈在前麵緩緩而行,直到了門口,佩蘭優雅而利落地掀開簾子,劉韐踟躇了一下,領著兒子就進了門。
屋子裡閃閃爍爍,進門的客人就被這通明燈火照得差點花了眼,而後才發現帝姬這屋子裡除了燈火外,還有幾麵放在燈旁的銅鏡,因而照得整個屋子極為明亮。
“朝廷要我修大寨,我是修不起的,可我在真定城外跑一圈,還真想再修一座小城。”
屋子裡高掛著真定城的地圖,桌子上已經建起了一座沙盤,帝姬依舊是墨絰從戎的裝束,神采奕奕,一點也不像剛經過數日奔波的模樣,身邊站著幾個年輕的軍官,正在等待他們。
劉韐心念就微動了一下,說不上那種怪異的感覺——似乎覺得這樣一位年輕有為的宗室繼續成長下去,對官家和大宋的宗廟會產生一些危險的問題。但他很快壓製住了那剛剛冒出來的想法,告訴自己河北現在危如累卵,官家屁股下的椅子不是他該關心的。
真有那一天,那也是趙家子孫自己的事,和他們沒甚乾係。
……雖然沒和李綱通過氣,但詭異地殊途同歸。
笨蛋兒子比他想得更少,一見到那沙盤,立刻就很興奮地走上前去,恨不得將鼻子湊近沙盤上那座豎立在真定東北的小城聞一聞。
“此城若當真建成,可補真定東北防守之虛!”
“小將軍天資出色,”帝姬笑道,“劉宣撫,虎父無犬子啊。”
劉韐老臉一紅,又板起來,“他能讀過幾本兵書,不過以一知當十用,靈應軍麾下人才濟濟,皆軍中英俊,帝姬心慈,他若當了真,真真愚不可及了!”
小將軍就臉色一白,強裝出一個笑臉。
但劉韐的注意力並沒有跑散,他問:“帝姬如何想到要在東北處築城?”
帝姬就指了指一邊的嶽飛,“這是嶽指使教我的。”
嶽飛起初沒想到要在真定城外築城,他想得更多,也更從容些,比如要在河北的邊境線上起一些雖不馬奇諾防線,但規模也很大的防禦工事,能夠供給十萬計的宋軍與金軍在接下來幾十年裡反複拉鋸戰。
但帝姬說:“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