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在鏡子前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顯見是心情不錯的。
財政狀況看起來很好,他是有理由心情不錯的,但他在對著那麵銅鏡看了一會兒後, 又覺得很不可思議。
怎麼帝姬就養活了全河北的軍隊呢?
李素上翹的嘴角突然又垂下去了。
這個疑惑一翻出來, 就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像是最早被帝姬從糞坑裡刨出來, 當了白鹿靈應宮的主簿時所想的那樣。
通常來說, 一位公主能養得起自己身邊的幾十個宮女內侍,已經是極限了, 但朝真帝姬從那時候就很在乎四處撈錢找錢, 靠著官家給的“荒山”,也養活起了幾百人的靈應軍義勇。
那時他已經很驚訝,也覺得幾百人就是他們能養得起的上限了。
“夠吃幾月?”蜀國長帝姬坐在他麵前,一邊翻看賬簿, 一邊聽他敘職。
“足半年之用。”李素說。
這位少女抬起頭, 微笑望著他, “做的不錯。”
“臣不能無中生有, ”他板著臉說,“此皆帝姬之功。”
帝姬實在是太能撈錢了。
而且都很難說是正道上的錢。
她在搶金人的錢啊!這簡直是李素聞所未聞, 打破頭也想不到的事!
完顏宗望派人過來四處賄賂鄉紳和豪族, 順便腐化靈應軍監工的事李素聽說過,而且也能理解, 畢竟金人財大氣粗, 用灑錢的方式搞破壞,這是很合邏輯的一件事。
但趙鹿鳴的反擊就比完顏宗望玄幻很多。
她去抄了那些受賄的世家大族的倉庫,將裡麵的糧食和布匹搬進軍營,字畫古董瓷器就一股腦地往金人那邊送, 原本李素還頗有些心疼。
那裡畢竟有許多堪稱珍玩,甚至還有些字畫是名家所作,之前金人南下時,這些大戶也是儘心儘力去保護自家這些寶貝了,現在卻全叫帝姬裝箱給賣了。
聽他抱怨時,帝姬正在真定的附城下巡視工程進度,聽了這話就說:
“我有比它們更重要的寶物需要保護。”
李素那時就很憨地問了一句,“什麼寶物?”
帝姬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一捧土,“這個。”
李素就什麼都說不出了。
她既然連那些精美的金石字畫都能毫不吝惜地賣給金人,這名聲就不能細想,再乾些缺德事兒也就不稀奇了。
字畫那邊賣著,帝姬這邊還會派人渡河往南尋覓——乾什麼呢?找幾個會給字畫造假的高手呀!
這名聲就更不能細想了,隱隱約約傳到汴京去,叫風雅之士好一頓批評,一來批評她賣了真字畫,二來批評她真字畫賣完不過癮,還要賣假的,欺負金國友人!
為了點錢糧,連名聲都不要啦!乾起了這種事!足見得帝姬那冰清玉潔與世無爭的人設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呀!
帝姬的人在京城裡吃了癟,出了京倒找到一個好幫手。
據說這位幫手是在淄州找到的,原是位四十餘歲的貴婦,丈夫在淄州上任,她也夫唱婦隨地一起來淄州生活。
兩口子出身都好,也有學識,誌趣高雅,年輕時節衣縮食,搜求金石古籍,現在收藏已經很可觀,這樣的好名聲,與帝姬那個不擇手段造假撈錢的風格就非常不搭。
聽說了有蜀國長帝姬的使者來,淄州的上下就悄咪咪地等著看熱鬨,八成是要給使者客客氣氣送出門的,但考慮到那位夫人不是個好脾氣的,說不準連長帝姬的麵子也不給,直接就將使者趕出門去。
大家凝神聚氣地看著使者進了趙府的大門,然後一連幾天都沒出門,這就導致了一些眾說紛紜。
就在有人開始懷疑趙明誠的夫人是不是一酒爵將使者腦袋開瓢,現在已經埋到櫻花樹下的時候,使者又出門了。
不僅出了門,還帶走了一箱箱的東西,驚掉了許多人的下巴。
“他們很客氣,不要我送,寫了字據清單,隻借走仿造,”知州夫人說,“我還覺得他們帶走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