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李素和其他人不同,他走的是一條新賽道,抓的也是她的真痛點:他把賬冊拿出來,遞過去。
帝姬就既不裝可愛,也不講缺德笑話了,她翻開賬冊一頁頁地看,眉頭就跟著一次次皺個不停,像是隨時要犯頭風病了似的。
“這一仗的支出都在此。”他說。
她沒吭聲,但眉頭的形狀拚出了一個“這麼多!”
這些數字都在他心裡,連賬冊也不用看,就一筆筆複述給她聽:
披膊是五千貫的,帳篷是兩千貫的,衣服是兩千貫的,弓是一千貫的,民夫是一千貫的,射殺逃兵的犒賞是帝姬親口說的,一個人頭要十貫,殺了十幾個人,光這一筆犒賞就是一百多貫……
五百人,就五百人而已。
帝姬“啪!”地一聲將冊子合上了。
“我的進項呢?”她的嘴角咧出一個凶狠又邪惡的角度,“我有這樣多的田地、荒山、渡口、磨坊……”
她剛說完就後悔了,因為李素的嘴角也咧開了。
他滿臉都寫著“就等你問了!”
如果她不刮地皮,同時所有的小吏都極其廉潔,勤勞,高效,她有四萬多畝田地,每年約給她不到一萬石的糧食。目前蜀中糧價便宜,也可以折算成七千貫;
夏天還可以收一次絹麻棉之類的錢帛,比這個可能略高一點;
她還有六七個渡口,每個渡口都在收過路費,她還有幾艘貨船,在渡口間門往來。如果管理渡口的小吏也是一樣的極其廉潔,勤勞,高效,她一個月下來可以收一千多貫的過路費,這一年就是萬餘貫;
她還有十幾個磨坊,按規矩,老百姓租用磨坊時,磨一鬥,要留十二分之一,也就是一斤左右的糧,考慮到收麥雖然是每年一到兩次的事,但大家放在家裡的糧不會立刻脫殼,而是隨吃隨磨,所以這又是一筆細水長流的收入,一年幾千貫,同時還有大量的麩皮;
還有荒山,可以給她提供一些皮毛和藥材,也可以成為一筆收入;
她都聽完了,麵色稍霽,正想誇他一句賬目清楚明白時,李素又將那本“白鹿營賬冊”向她麵前推了推。
打了一仗,差不多要花掉兩萬貫,她的收入都擺在明麵上了。
戰利品?你說戰利品就搞笑了,黃羊寨是有戰利品,但不多,基本都被分給士兵們當犒賞了……注意了,黃羊寨剛搶過南鄭城不久,已經算是有頭有臉的大寨子,你要是繼續拉團練營出去打山賊,戰利品隻會少,不會多啊!
於是這個潛台詞就很明顯了:你非要建個團練營,那也由得你,但你要是還想再接再厲爭取更大的進步,你先算好該如何量入為出吧。
帝姬輕輕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佩蘭就嚇了一跳,“帝姬?”
“無事,”她說,“許是頭風病犯了。”
佩蘭就懵了,“帝姬何時有了頭風病?!”
儘忠趕緊將頭低下去,假裝啥也沒聽到。
頭風主簿淡定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即使是一往無前的趙鹿鳴,偶爾也會想要躲進後殿裡休息一下。
她病懨懨地躺在自己的榻上,看著佩蘭領著幾個小宮女手腳利落地給她端來今日份的湯藥。
清修的人是應該禁掉葷腥的,但她體弱,需要進補,所以每日服用的藥物裡如果加一些動物的零部件,這個是不算違規的——至少在靈應宮不違規。
佩蘭從食盒裡往外端了一碟藥,又端了一碟藥,其中有用小羊羔烤成的藥,嫩嫩的,也有用當地河流裡撈上來的螃蟹熬的藥,鮮鮮的,還有一碗奶白色的藥,據說是用褒水特有的一種魚先煎後煮熬出的藥。
她嘗了一口藥湯,又用銀質的小叉子叉起一塊羊羔藥,慢慢地吃下。
忽然帝姬就盯著那幾碟藥皺起了眉。
佩蘭又被嚇了一跳,“這藥不合口味嗎?”
“如此奢靡,”帝姬幽幽地說道,“實在太過了。”
跟在帝姬身邊,不知道什麼是“奢靡”的佩蘭看看這幾碟藥,又看看帝姬,就懵了。
但帝姬的頭風病還沒好,她又幽幽地望過來,“你說,誰有錢呢?”
不明所以的佩蘭想了一下,“若隻在興元府,沒人比帝姬更有錢。”
“若不在呢?”帝姬問。
“那肯定是汴京有錢啊!”佩蘭很自然地說道,“帝姬可見過比汴京更富庶的城市嗎?”
帝姬握著個小叉子,呆呆地坐在那裡,忽然渾身就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