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帝姬回後殿更衣,都虞侯一行人被安排往偏殿走,準備等待吃飯的間歇,這位武官就很感慨:
“想不到帝姬這般磊落率直,”他很感慨,又很感激,“為父什麼都不曾講,她便一心一意為咱們籌謀。”
跟在身邊的少年聽後就小聲說:“爹爹想差了,這位帝姬十分精明,爹爹去福津須辦之事,她恐怕都已猜個十之八九。”
李永奇就是一驚,“當真?她若是猜到,豈不驚懼?如何還會一派泰然,請咱們赴宴?”
少年琢磨了一會兒,“十二郎雖甚少提及帝姬,但他偶有言語流露,兒皆留心,今日以兒揣度,帝姬並非胸中無丘壑之人。”
但這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帝姬不是個傻白甜,那她乾嘛出這麼大的力幫他們呢?
這頓宴席後,忽然有消息飛出了靈應宮!
帝姬的精打細算達到了一個新高度!所謂雁過拔毛,哪怕是鄜延軍一個都虞侯路過興元府,吃了靈應宮一頓飯,他都得留下點什麼!
光是果籃和香燭太寒酸啦!不如把左右兩個押官,外加十五歲的兒子留下給帝姬乾活!
整個南鄭城就流言亂飛起來。
那兩個押官是在軍中長起來的,留下直接就送去白鹿營,至於少年李世輔就跟著三個高堅果一起修了道,每天奔跑在去往其他三座道觀的路上。
有不知情的就吐槽說,帝姬修道修得這樣魔怔,人家好兒郎一個個也被她捉了來當了道童,這太過分啦!必定是那位小郎君年輕貌美,因此被她見了喜歡,硬要扣下!
人家爹爹必定是噙著眼淚上路的!
當然李永奇並不是噙著眼淚上路的,他心情多少有一點複雜。
帝姬幫了他們天大的一個忙,掏出了兩萬貫的銅錢,隻要一堆西軍用久的武器裝備,外加兩個押官,還有一個好大兒,這買賣實在太過離奇,不由得讓李永奇挨個打量自己這三個身邊的人,想看看他們身上到底有啥值得帝姬真金白銀來換的。
兩個押官身材都高大,都國字臉,都皮膚黝黑,區彆是一個人臉上有個痦子,另一個人臉上隻有一條刀疤,痦子擅使棍,刀疤擅使樸刀。
一個好大兒身材也過得去,但也是個堅毅臉型堅毅眼神,站在那雖說身量還未足,已經有些凜凜威風。
畢竟靈應宮服飾帝姬的內侍都是清瘦白皙型,李永奇左看右看,怎麼看都看不出他們仨是怎麼了入了帝姬青眼的。
三個人穿道袍,也要跟著修道,但隻算借她用用,幫她訓練一下團練營,帝姬承諾過兩年還給他們還回去,不僅還回去,還發錢。
李永奇理解不了了,隻能感慨一句天上竟然真的會掉餡餅。
不管怎麼說,流言傳到虞禎和宇文時中這裡時,多少就有點離譜了。
正在對弈的兩位中年文士聽過之後,宇文時中不以為然地繼續下棋,但虞禎的神色就是久久不能平靜。
“元善?”
“帝姬她……”虞禎猶豫著剛一開口,宇文時中就樂了。
“李永奇是黨項人。”
虞禎就閉了嘴。
帝姬會一天天長大,她身份極高,相貌又美,一旦對年紀相仿的少年表露友善,立刻就會招來各種猜測。
但這些猜測在宇文時中看來就很荒誕:彆說眼下帝姬在清修,就是將來被官家召回汴京,大概率也是嫁她那個曹表兄——勳貴加表親,這也是大宋開國以來最常見的駙馬人群。
如果不嫁曹二十五郎,多半也還是在汴京城裡兜兜轉轉找個官家的親戚嫁了,無論如何不會和一個效力於西軍的黨項武官有什麼瓜葛。
李世輔生得多麼貌美都沒用。
但虞禎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不放心。
在與老友對弈之後,這位瞎操心的白鹿營指揮使將自己那個時不時會去白鹿營的侄子叫了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這位白皙高挑,修竹一般的侄子在最近幾個月裡像是黑了一點。
黑竹子。
叔父趕緊將這個奇怪的詞語丟出腦袋,和顏悅色地問道,“允文這幾日像是健壯了些。”
虞允文像是很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趙家四郎在營中日日操練,不曾懈怠,侄兒得了閒暇,也去討教一二。”
“你是我的侄子,何必去尋一稚童學那些行軍打仗之事,”叔父下意識說道,“若你上了心,我請幾位武師教你就是。”
侄子就像是更開心了,“謝叔父!”
侄子說完話就準備告退,又被叔父趕緊攔住了。
“你這幾日在營中可見到什麼新鮮人物?”
虞允文就答得很痛快,“有蘇尾九族巡檢,都虞侯李永奇之子李世輔也來了營中,當真不愧將門虎子!棍棒了得,王都頭也讚不絕口呢!”
聽了這番誇讚的話,愛瞎操心的叔父心情就更複雜了,“那他相貌生得如何?”
帝姬坐在窗下翻看宮中賬冊時,四個少年正從德音族姬麵前依次走過,引得她抬頭去看。
各個高大挺拔。
各個意氣風發。
各個……都是曬得黝黑的一團兒。
她就抽空很認真地拿毛筆隔空點了點他們。
“高大果,高二果,高三果……”
她點到自己花了兩萬貫換來的少年將才,猶豫了一下,但沒忍住,小聲自言自語,“這個是高四果。”
這位高四果還是比彆人敏銳,雖說在興致勃勃地同三個同齡人說著什麼,但還是遠遠就察覺到了帝姬的目光,並立刻望了過來。
趙鹿鳴目光來不及收回,毛筆也來不及收回,隻能有點尷尬地衝他笑了笑。
高四果看起來很高興地衝她一抱拳,行了個禮,並露出了兩排雪白的小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