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自己的兩隻手平穩地放在腿上,“做什麼用?”
“他們陣型練得熟了,隻是身上無甲,無從得知鎧甲的分量,”他說,“臣想用布匹縫些口袋,裝滿沙土,讓他們操練時綁在身上,如此則更有進益。”
“是個好主意,”她說,“就這麼辦吧,我一會兒告訴李主簿一聲。”
高四果就行了個禮,但抿著嘴,沒退下,有點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一旁站在那跟布景板似的儘忠沒忍住,撲哧一聲樂出來。
聰明的少年知道曲線救國,用“我們可以用沙袋堅持訓練”的方式暗示帝姬:
“如果我的兵士裝備了鎧甲,根本不敢想象,我將會是一個多麼開朗活潑的小孩!”
他甚至還擔心她聽不出來他的言外之意!在那直直地等了半天!
“差不多就得了,”帝姬不高興地說,“你知道李主簿最近見到我都有笑模樣了。”
高四果沒明白,“臣愚魯。”
轉校生當然不明白啦!李主簿平時見到帝姬一步步給她的邪惡帝國添磚加瓦時,都是眉頭深鎖,憂國憂民的模樣,最近見到她花錢流水般,那個消失很久的笑容就逐漸回到了李素的臉上——讓你密謀乾壞事!燒錢了吧!
被燒錢速度搞得有些煩的帝姬就揮揮手,“總之我去想辦法就是!”
李世輔很費錢,但西城的精思營的成長速度的確比另外兩個新建的團練營快了許多,甚至隱隱有後來居上,壓白鹿營一頭的氣勢,搞得花蝴蝶都有點危機感了,隔三差五就往白鹿營跑,大冬天的,連讓皮膚能夠在寒風中保持白皙細膩的各種香膏都沒心思塗了,於是那張保養得宜的小白臉分分鐘就黑了幾個色號。
儘管南鄭城的女士們對此感到痛心疾首,但男士們基本一無所知,也沒怎麼注意那幾座道觀征兵的事——除了李惟一之外。
這是一位道官,興元府內所有道觀,所有道士,他原則上都是有管理權的,當然現在他沒多少權力了,權力被帝姬拿走了,剩下的隻有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是奶的義務。
帝姬給他的錢並不少,至少能喂飽他,同時也能讓他手下的神霄派道士們忍住牢騷——但下鄉給兩腳都是泥巴的農民看病隻是辛苦,治下的道觀都在勻速準備造反,這就不止是辛苦了。
一言以蔽之,已經神經衰弱得很厲害的李惟一,見到李世輔來到興元府後,西城的“精思觀道童”們每日操練得這樣高調,心裡就很不高興,總覺得坐在了一種用一硝二磺三木炭填滿的木桶上。
想個什麼辦法,讓那小姑娘不折騰呢?
他不太方便去求宇文時中,但他想儘辦法,終於和王蝴蝶搭上了話。
大家都是受帝姬壓迫的可憐人,試探試探,同仇敵愾一下沒問題吧?
馬上就過年了。
有小販將玩關撲用的“轉輪”從庫房裡翻了出來,擦拭乾淨後,在上麵細心地描描畫畫。
“轉輪”和後世抽獎玩法差不多,一張轉盤上分了許多塊區域,每塊上寫著有獎沒獎,獎大獎小,一般來說越狹窄,指針越難轉到的,獎勵就越好。
轉一次一文錢,官府一般不讓玩,因為有人玩它玩魔怔,就像賭博賭紅眼似的,但年底可以玩幾天,大家開心開心。
還有些酒舍客舍開了局,客人可以名正言順玩關撲,拿銅錢放罐子裡猜上下麵,到時候贏房子贏地。
當然大多數人都在忙著采買東西,這時候也是百姓一年裡最繁忙的時候,又要大掃除,又要安置年貨,又要打點年禮,其中有債的要還債,沒債沒錢過年的還要去借錢,總之就是各人有各人要操勞的事。
但除了愁眉苦臉的李惟一之外,大家見麵時總還儘量裝出一臉的喜氣洋洋。
“李惟一要參我在興元府多置團練之事?”
趙鹿鳴的表情很平靜,靈應宮內也是一片忙亂的聲音,有人在洗刷囤水的木桶,有人舉了掃把在打掃房梁死角的蜘蛛網,這些聲音透過牆壁,傳到了後殿裡。
王蝴蝶就低了頭,“消息若真傳出去,便是康王也……”
這位帝姬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做作的微笑。
“我九哥不怕的,他那麼得爹爹寵愛,這幾個團練營算什麼?”她很自信地說。
王蝴蝶的頭就更低了,覺得尋常皇子是肉包著膽,這位康王殿下難道是膽包著肉?皇子養私兵這種事錘實了豈不是天大的事?
但胡話說完了,帝姬臉上那種做作的自信就褪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眉頭輕皺,很有些煩惱的神情。
“況且就算他現在偷偷寫奏本,”她道,“還不知哪一個消息先到蜀中啊!”
“什麼消息?”花蝴蝶追問道。
帝姬沒有回答。
就在過年時,京中的消息終於傳到了興元府:完顏宗望索要張覺,王安中不得已,將官家親封的這位降將處死後,首級獻給了金人。
知道的人不多,但大宋的臉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