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裡麵有些人不是她針對性去打,而是她搞事時順便就打了,就像那個漂漂亮亮的小王相公,以及現在還在被太學生指脊梁罵的李彥。
她又仔細想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殿小堂妹身邊。
小堂妹最近香火很旺,有來靈應宮的人都會給她供奉點啥——雖說趙鹿鳴壓根不能理解小堂妹有啥可供的。
現在也有人正往這塊大石頭麵前的香案上擺小香包,曰,“過來還願的。”
穿著樸素的趙鹿鳴擺擺手,讓內侍宮女都遠些,自己溜達上前,問問許的什麼願呢?
“家母病重,”那人說,“我特特求了靈應宮的符籙……”
她聽得有點不對勁。
“你先等等,”她說,“什麼符籙?”
“能請仙長看病的符籙,”他說,“我拿了兩隻雞,十斤米才從一位佃戶手中求來的!”
她靜了一會兒,“你不是靈應宮的佃戶?那你為什麼不用這個錢直接去請大夫抓藥呢?”
“仙長有所不知,城中現下草藥貴比黃金,倒是求了符籙去安濟院更便宜呢!”
她忽然意識到有些事超出她想象了。
比如說茶引,她找便宜爹爹爆了幾百石川茶的專賣權文書,她覺得這事兒很不要緊。
一來川茶便宜,二來就算她給今年的川茶價格玩脫了,大不了苦一苦百姓,今年少喝點茶,這東西在蔬菜水果都不匱乏的蜀中不是必備品,她賺錢歸賺錢,一點也沒有動柴米油鹽價格的想法。
茶商真想炒茶引價格,她也不是不能考慮,反正蜀中春夏秋三季都能采茶,茶葉是儘有的,炒到天上去大不了他們賠掉底褲,老百姓照舊生活。
但現在草藥價格都開始大幅度上漲,這就超出她的預估了。
而且她心裡很狐疑,這事兒背後到底有沒有人?是針對整個興元府來一次做多,還是針對她個人發動的攻擊呢?
“幾百石的茶葉,”漕官說,“你我縱想擺布,又有什麼了不起的辦法?”
“幾百石的茶葉商人們都搶到如此地步,”對方笑道,“賢弟還看不出來嗎?”
漕官就愣愣地坐在那裡,“看出什麼?”
那人伸出兩隻手,骨節分明,像蜘蛛的腳一樣細長,他將它充分地張開,而後做了一個在兩端擰緊的動作。
無聲,但漕官看懂了。
他看懂的那一刻,整個人就不可自抑地輕輕顫抖起來。
興元府是個口袋,中間是盆地,西邊是蜀中,東邊是關中,聯結兩端的不是丘陵、河流、無數條平坦的大路,而是屈指可數的幾條山路。
他是漕司管理庶務的轉運判官,他怎麼能不明白那個手勢的意思呢?
可他的嗓子像是也被對方擰緊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了夜裡,有人就抬了幾個沉甸甸的箱子,敲了他的後門。
“我家主人聽說貴府愛茶,特送幾擔粗茶。”
漕官對著這幾個箱子,也不敢推拒,也不敢收下,就這麼披著衣服對坐了一夜。
天明時,忽然就有人敲門了,一敲門,他就是一哆嗦。
“什麼事?”他驚慌地問,“哪裡來的?”
“是三泉那邊的消息,”仆人小聲說,“夜裡有山石滾落,斷了路,車馬不得行,請咱們這邊貼個告示哪!”
三泉是哪?
三泉是興元府往西去蜀中的必經之路。
突然之間,說斷就斷了。
告示一貼出來,興元府的物價一下子就上去了。
要說小路肯定還有幾條,可那就是山路中的山路,隻能靠兩條腿,怎麼運大批物資呢?
要說吃喝,鄉野的百姓似乎還是能自給自足的,但油鹽醬醋,針頭線腦平日裡也得買呀。可商家們突然學得精明,什麼東西都不賣了!
囤!都可以囤!糧米可以囤,囤到南鄭城的百姓買不到米;藥材可以囤,大家看病買不到藥;油鹽醬醋可以囤,不出兩日就連飯館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張了!
一片雞飛狗跳,群眾怨聲載道。
興元府今年是怎麼了?沒災沒難,怎麼就突然饑荒了?
宗澤倒是不慌,一聽說三泉那邊的路斷了,整個人立刻進入高效加班模式,一邊組織人手去三泉幫忙挖通道路,一邊派人去關中調運物資,平抑物價,最後還要在城中一戶戶地敲打奸商,整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有錢買不到東西了,黑臉主簿也得仔細清點庫存,正清點著,帝姬就來了。
“咱們的茶引不要放在手裡了,”她進門就說,“春茶將收,四百石直接兌。”
李素整個人就有點懵,“現在市價不穩,草草……”
“就按市價來,除卻這四百石之外,再告知茶商,咱們還有茶引在手裡,可以簽文書給他們,令他們到茶期就來兌。”
這對話很不對勁,主簿就下意識往帝姬身後看,“何處?”
帝姬也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不在這兒。”
“那在何處?”
“你彆管,”她說,“咱們還有夏茶四百石,秋茶四百石,明年的春茶四百石,都可以簽。”
主簿的眼神就不對勁兒了,嗓子也不對勁兒了,“帝姬豈不是……”
“我都說了你彆管,”她冷冷地說道,“我倒要看看市價是下落還是上漲,要是有人存心讓它往上漲,我有的是辦法拿回這一千石茶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