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帝姬神機妙算呀……”他說。
完顏粘罕的女真軍始終沒有動,的確是因為趙鹿鳴出的小主意:提前準備好與遼帝有關的疑兵,需要時往外一扔,對金人有想不到的作用。
如果曆史是倒著看的,所有人都會認為金代遼是一件非常順理成章的事,金軍摧枯拉朽,遼軍則負責當那個“朽”,遼天祚帝是個爛到泥坑裡的昏君,被金軍窮追猛打一路,最後打爆狗頭,牽了回來——和徽欽一帝差不多的水準。
事實上這位遼帝是很有點頑強的,他雖然有許多毛病,比如狹隘多疑亂指揮等等,但拋開勝敗不談,他還真是硬著頭皮打了幾場的。
尤其此時,耶律延禧“率諸軍出夾山,下漁陽嶺,取天德、東勝、寧邊、雲內等州”,打出了一個小高潮,還真讓金人一時吃不準他是窮途末路前的拚死一搏,還是覺醒了什麼了不得的血脈天賦,準備一飛衝天,一鳴驚人。
但不管是哪種,對完顏粘罕而言都是比渾源城更重要的目標,也是比此時的宋軍更重要的敵人。
宋軍已經縮起來了,雲中府他勢在必得,遼帝腿長擅跑,他必須抓住一切機會。
義勝軍今天打得很好,當賞,下一步呢?
三個人在悶熱的小馬車裡鋪開地圖——這也是王善好不容易才弄來的——嘀咕了一會兒,四周亂糟糟的,靈應軍有道官指揮著,將帶來的席子在路邊鋪開,傷員可以躺下,沒受傷的打水、挖灶坑、生火、做飯。
有人敲了敲巷子裡民居的門,先是沒動靜,過一會兒道士們使出找飯吃的本事,就有百姓被忽悠著開了門,嘀嘀咕咕幾句,聽不真切。
“帝姬如何能得知遼主而今去向?”
聽完儘忠的講述後,嶽飛是最不能理解的一個。
但帝姬已經在信裡簡單寫了她的理由和推測:官家寬仁,曾經遣使去遼主處,許諾若他南下入宋,願以兄弟之誼相待。
西夏已經給大金當狗了,遼土也已經丟得差不多了,遼主還能去哪?
他一定會奔著大宋的邊境跑啊!
儘忠這樣一句句轉述出來,嶽飛就震驚了,“帝姬之慧,當真受於天也!官家之信,外人如何得知?縱天家親眷得訊,又有幾人如帝姬,竟能窺得這般機妙!”
“隻是我等遠在千裡之外,雖得指點,卻不知當如何運用,”王十一郎就歎氣,“而今不過阻一阻金兵入城,三兩日後,金酋催動攻城,此城堪憂。”
這城的城防混亂到什麼程度,儘忠看不明白,王善和嶽飛是很清楚的。
三個人就沉默了一小會兒,但很快嶽飛就又一次開口了。
“遼主若在方圓百裡之間,我軍何不出一疑兵,禍水東引?”
“如何東引?”
“完顏粘罕既起了疑心,”嶽飛說,“他必派斥候四麵探尋!”
儘忠還不理解,王十一郎就悟了。
“金賊自東而來,若我在西北方伏一隊疑兵,作契丹旗幟,不消與他們正麵交戰,隻要傷他幾個斥候,憑誰來看,心中不生警覺?完顏粘罕縱使不棄城而走,十數日間,恐怕也不敢全力攻城!”
你宋和大金互毆,被按在地上摩擦,但你要是引入一支比大宋仇恨值更高,更加吸引金軍的軍隊進場呢?
即使它並不真實存在,但金軍怎麼會知道?不知道的話,怎麼能不分心呢?
嶽飛擊掌,“是也!須選一個好去處!”
好去處是儘有的,渾源西北是雲中府——也就是大同——大同的四周到處都是山,想在其中尋一個能藏住人的地方有什麼難的?
這麼多山,到處都能藏住人啊!隻是要找一條遼主最可能走的山路……
但當兩個年輕人興致勃勃找地方,準備製定一個完全的計劃,再由他們當中身份最特殊的內官儘忠報上去,說服安撫使時,儘忠忽然開口了。
“不成的。”
兩個人一起抬頭,滿眼不解。
“你們這計謀,既不能報到李嗣本處,也不能隨意尋個地方等女真人的斥候。”儘忠說,“否則你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為何?”
“滿城的人都起了異心,隻等一個機會罷了,你們看不出嗎?”
王十一郎就沉默了。
但嶽飛還沒有放棄最後一次拯救這場戰爭的機會。
“我軍若能趁夜出城……”
“帝姬說,我等行軍至山後,當小心謹慎,”這個年輕內侍停了停,“朝廷視山後之民為草芥,山後之民怕是視我大宋如寇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