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能說上話的就是儘忠,這位靈應宮內官有著這樣那樣的特權,他甚至還能帶著靈應軍出城!
羨煞旁人啊!
三人密會是有時限的,況且乾想也想不出太多東西。
嶽飛負責出主意,王善負責細化主意,儘忠負責潑冷水——這樣的程序循環了幾次之後,嶽飛就不亂出主意了。
“要是諸位能避開李相公的軍令,直接出城就好了。”他說。
儘忠冷哼一聲。
“談何容易!”
他們除了帝姬給的這一條寶貴情報外,沒有斥候耳目,不知道城外是什麼情況,因此一切計劃都隻能閉門造車——在這樣一場萬人對萬人的戰爭裡,一百個人就算閉門造車也是造不出什麼有用東西的。
一片沉寂,熱乎乎,臭烘烘裡,嶽飛忽然問了一個問題。
“諸位自蜀中遠道而來,”他說,“究竟為何啊?”
一百個道士,從四川跑到山西來,為了打仗?為了救援武朔?
王善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就說,“帝姬憂心雲中府,要我們……”
忽然一隻手將他剩下的話懟了回去。
“十月裡正是天寧節,大吉的日子,帝姬純孝,要送經文至太原清虛觀,籌辦羅天大醮之事!”
嶽飛就一拍大腿,震得王十一腦瓜子嗡嗡作響,震得儘忠對他刮目相看!
一個村漢,除卻馬上騎射,馬下棍棒,還會得什麼!
平時看著是個不言不語的,怎麼關鍵時候就這樣機靈!
大敵當前,按說城中哪怕是一隻蒼蠅都不當隨意放出去,何況是幾十個雖然作戰配合還略顯稚嫩,但勇武已經很受人矚目的戰士呢?
冷兵器戰爭,隻要有這樣一隊人馬,隻要能在一次衝鋒或是反衝鋒中扛住對麵的壓力,撕開戰線,那戰局是很可能瞬間逆轉的啊!
但對儘忠來說,這些不是問題,畢竟這裡是大宋。
他沒辦法說服李嗣本和他的幕僚們同意一個靠譜的計劃,但他可以用大宋特有的匹配機製給靈應軍送出城:
前線打仗是你們的事,靈應軍是為籌備羅天大醮,天寧節之前獻禮,才不遠千裡來到山西,現在既然雙方僵持不下,咱家耽誤得,官家的生日須耽誤不得!
非常扯淡,換一個有良知的統帥聽了這跑路理由,非得讓人給這閹狗拖出去腿打斷,再從城牆上丟下去。
但話說回來,這裡是大宋。
天漸漸地暗下去,其他營的士兵原本是已經在這座小城的房前屋後,甚至是彆人家的房頂上躺下了的,忽然就又爬起來了。
他們很眼饞,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指著那條奔著城南而去的隊伍。
“看!看!”
“果然走了!”
“竟然走了!”
“誰比得過他們!”
城北是金人,城南是應縣,過了應縣,往南就是雁門啦!進了雁門還有什麼好說的,那就又回到大宋的地盤上去了!
說好了不在一條賽道上,可看到人家魚貫而出,還是惹了不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要是能跟著他們一起走就好了。”有人嘟囔,“早知道我也去當個道士。”
“此城無後援,若疑兵不成,恐怕李嗣本早晚將棄城而走,將雲中府讓與金人,”王善歎道,“鵬舉兄若願與我等同去,帝姬必定……”
這個年輕的偏校似是又恢複了沉默寡言的性情,隻是深深一抱拳,並不言語。
燈火漸上,工匠們已經安頓好,他們吃了一頓簡單但有酒有肉的晚餐,還在溪中打水,好好地清洗了自己,現在大半已經睡下,但還有些勤勞的婦人借著月光,抓緊時間在溪流邊搗衣服。
她們蓬頭垢麵地走了這麼久,現在稍稍安頓下來,就一定要將自己收拾得體麵乾淨才好。
李素站在窗內,無言地望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望向李世輔。
他雖然曾經是個賊配軍,但更早些時候卻是個縣中主簿,對工匠是素來不在意的——受人尊敬的從來是德行和學識,匠人有什麼值得他在意之處?
但現在帝姬卻下了令他不解的命令。
“帝姬這般鄭重,”他說,“究竟為何?”
李世輔想了想,“帝姬說……”
“如何?”
“她說,那一百靈應軍被她草率地送去太原,遇了戰亂,她怕是救不得他們的,”他說,“但工匠或許能夠救下後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