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經過了一場中型地震,米價略上升些,但粟、豆也不過二十錢一鬥。
李素得了這些票據,算了一下之後就差點厥過去。
“足能購置四五十萬石糧草,”他聲音發抖,“這群閹宦……”
後麵的話大家就不讓他再說下去了,尤其是儘忠,瞪他瞪得最狠。
“那就換個二十萬石糧食,慢慢囤著,”她說,“無論如何,這些票據趕緊給我兌了,千萬彆將錢留在京城。”
儘忠就滿臉都很迷茫。
至於帝姬交代給王穿雲的那件事,對於這支一萬多人的隊伍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了。
童郡王貼身婢女是有數的,小姑娘擠不進去,但稍粗些的活計謀一個就不難,儘忠在私下找一個童郡王身邊的內侍吃了頓飯,聯絡了一下感情,輕輕鬆鬆就將自己的“小晴表妹”送了進去,給一個負責菜品雕花的廚娘當助手,專門負責磨刀。
臨行走時要同帝姬打一聲招呼,王穿雲脫下道袍,穿了一身桃紅柳綠走進來,耳邊亮閃閃,鬢邊金燦燦。
她有點不太習慣,扭了扭身體,不理解這是什麼規矩,但宮女們告訴她,汴京城就這規矩,真正老錢人家的使喚丫頭也必須富麗閒妝——否則怎麼襯托他們的尊貴呢?
“我要去了。”她說。
帝姬點點頭,“路上千萬小心,遇人遇事都機靈些,有人欺負你,你記下來,日後我收拾他。”
王穿雲就一笑,“沒人能欺負我。”
這話說得帝姬就被噎了一下。
“也是。”她又有點不放心地多囑咐一句,“我不要童貫的人頭。”
王穿雲點點頭,“我知道帝姬想要什麼。”
在晉城外,捷勝軍的帳篷連綿起伏,炊煙不絕,兵士雖行走在自家地界,卻戒備森嚴,不容外人窺覬。遠遠望去,其中偶有寒光閃爍,足見刀兵鋒銳。
這支軍隊雖然花了童貫許多錢,但他位高權重,又上了年紀,是不耐自己日常在軍中操練兵馬的,因此捷勝軍實際的統領是宣撫司都統製王稟。
這人據說五十餘歲年紀,至於身高相貌談吐,趙鹿鳴一概不知——因為他是個徹底的軍人,壓根就不進城跟官員們聯絡感情,而是日日都守在軍中。
咳,童翁給了零花錢固然好,但要是能將捷勝軍——還有王稟,一起給了她,那就更好了。
畢竟零花錢阻不得金人南下。
而天已經越來越涼了。
童貫北上去太原,同完顏粘罕談判的消息傳到了南京路析津府,時任南京路都統的完顏宗望(完顏斡離不)就樂了。
這位女真統帥此時大概三十歲出頭,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他是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第三個兒子,但因為哥哥死的早,就像曹操長子是曹丕一樣,宋人就習慣稱他“二太子”了。作為跟隨父親與叔伯一同反抗大遼的早期女真將領,這位二太子在對遼作戰中,作戰勇猛,賞罰分明,又善養士卒,軍中愛戴,聲望極高。
這人還有個漢名,叫完顏宗望,一起傳到大宋後,有閒人就勾勒了一下想象中他的樣貌,大概是個高大威猛,冷峻肅重的青年統帥,不提相貌,光說氣度也得凜凜如天神降世。
總之就是很威風。
但與名聲不太一致的是,完顏宗望這人是個小個子。
不僅是個小個子,作為完顏阿骨打的兒子,他吃得還好。
小小的,圓圓的,正常狀態下平心靜氣,還會念幾句佛。
軍中就呼他為菩薩太子,覺得他很有佛相。
但菩薩太子拿著手裡的這封信,同上首處的叔父,完顏闍母說,“國相做事太過謹慎了些。”
“你有決斷?”叔父問。
菩薩太子就起身告退,走進了另一間屋子。
這是一間禮佛用的靜室。
三麵白牆,隻有東麵安置佛龕,裡麵端坐一尊如來佛相,麵容慈和,與完顏宗望竟真有幾分肖似——當然,匠人們就是照著這位皇子的麵容雕琢的,怎麼會不像呢?
完顏宗望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他從未表現出來。
他隻是虔誠地坐在靜室裡,用長久的靜默與禱告代替了其他那些,可能對一個佛教徒道德觀造成刺激與傷害的思考。
這位青年統帥垂下他的頭顱,在寂靜中等待了很久。
而後他緩緩地站起來,走出了靜室。
“若待談判結束,宋人警醒,布防於關隘,我軍將損失極重。”
完顏闍母沉吟了一會兒,“依你決斷,我們不宣而戰麼?”
“非侄兒有決斷,而是佛祖有決斷,”他說,“待我們攻破燕山府,令郭藥師屈膝而降,宋人自然也就收到我們的戰書了。”
這位叔父讚許地望向他,“就如爾言。”
宣和七年初冬,金人犯中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