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五章 杜帥(1 / 2)

相州有糧食, 就在安陽城,可能是李綱的努力,也可能是耿南仲裝模作樣, 又或者隻是單純囤在那裡, 不想讓洛陽的西軍吃到。

反正它就在那,他們得研究一下該怎麼運回來。

“咱們來了轉運使, 還是主管整個河北西路的,”趙鹿鳴說,“有他的公文, 安陽城就該放糧。”

“話雖如此,阻礙卻多,”王善說道, “眼下磁州殘破,路上頗多流寇,況且官路荒廢,帝姬車駕當初就受了許多顛簸。”

她努力想了一會兒,“不是顛簸,是泥濘, 是不是附近哪條河決了?”

說起來大宋有那麼幾位官家,與她以前讀過的某本小說裡的女主角很像——“我偏要勉強。”

但他們勉強的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美青年,而是黃河。官家覺得黃河逐漸往北跑, 這不好,黃河是天塹,是大宋抵擋遼國最好的防線,應該好好留在既定的河道上,並且發民夫去刨黃河。

這就有點麻煩,因為黃河脾氣暴躁, 不樂意彆人勉強它。

自仁宗朝開始第一次勉強黃河改道,黃河就決了個口,給半個河北衝得灰頭土臉。

而後神宗朝不吸取教訓,繼續“我偏要勉強”,黃河就表演了一個奪淮入海,毀了幾十萬頃良田。

兩位官家都很難堪,但河北百姓也好,江淮地區的百姓也好,幾十上百萬的人死去,落在紙上也就是一串數字而已。

數字總是很容易讓人遺忘,到了哲宗朝,這位年輕有為的官家再一次“我偏要勉強”,黃河徹底決堤,北到河北,南到蘇北,中間什麼河南山東,通通衝成千裡白地,曹老板見到也要罵一句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到徽宗朝終於是不折騰了,“三易回河”就算是扔進史書,都希望黃河能好好待在那,讓兩岸百姓得以安生。

但現在金人來了,有的人就不安分了。

果然高二果出去問了一圈,就回報了:

“之前黃河有個口子,進了洹水,開春就給相州灌了,咱們走得早,還不要緊,這時候上遊的水都下來了,恐怕路上更泥濘些。”

黃河的口子,未必是自然衝出的,但金人來過這,就是天然背鍋俠,那誰刨了黃河都不會認。

趙鹿鳴心裡嘀咕了一會兒。

“咱們有流民,依舊是以工代賑,派過去修路運糧,幾日的光景,修出一條堪用的路就夠,吃飽了,咱們再繼續招募義軍,清理河北。”

幾個人一抱拳,留下儘忠眼巴巴地看著。

“相州還在咱們南邊呢,他們儘有人的,怎麼不修路?”

帝姬噗嗤一笑,“你不是說了嗎?人家壞心思可多著呢!”

誰巴巴地自己去修路放糧啊?

說不定洹水決堤就是相州官員乾的!

糧食快不夠了,說走趕緊走。

城中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流民們束起腰間的繩索,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帝姬可不會低聲下氣地求他們去運糧,帝姬說了,要挑精神的!利落的!

挑中了不僅管飯,還發錢呢!

流民立刻就鬨鬨哄哄起來,一個兩個爭著往前湧時,帝姬又過去看了看虞禎。

屋子裡暖烘烘的,每天挑下午時間開一會兒窗,透透氣,病人依舊躺在床上,臉瘦瘦的,但看著人就精神了一些,見到她就忙著坐起來要給她行禮。

“虞相公可好些了?”她趕緊製止,“河北百姓日盼夜盼,總算將虞相公盼來,可萬不能在我這兒有了閃失啊。”

虞禎就一臉的赧然,“河北百萬生民,皆陷水火,臣卻困於沉屙,不堪驅策,愧見帝姬,更愧見官家啊!”

愧個什麼,官家都一點也不知道愧呢。

虞允文在旁邊就很貼心,給叔父扶起來,加件衣服,她看他一眼,美少年非常沉靜,垂著眼簾,一聲不吭地立在一邊侍奉。

“城中糧食將儘,”她說,“若是虞相公能遣一公文至安陽,調遣糧草,靈應軍將士並此間流民,皆感相公之恩哪。”

虞禎眼睛一亮,剛要掙紮起來,又躺下了。

公文是不用虞禎自己寫的,相公們沒有幕僚也有書吏,哪能天天自己苦哈哈當刀筆吏,因此她倒是不擔心累到虞禎,他點個頭,讓虞允文拿蘿卜章蓋一下就夠。

但他還是很頹,“臣有此責,自當聽命,隻是臣擔心磁州……”

“擔心什麼?”她問。

虞禎那張憔悴瘦削的臉上滿是踟躇,最後還是沒把話說完。

“我這侄兒年近弱冠,不如令他攜文書去一趟,如何?”

河北有個壞筍,她想,隻是她忘記背板,一時沒想起來壞筍到底藏在哪裡,失誤失誤。

滏陽城門口,自城外種田歸來的一群人見了城中沸沸揚揚,就頗為驚訝。

“究竟發生何事?”

他們探頭探腦地問,問過之後就大喜過望,眼巴巴看向他們的押官:“元帥,我們也能去嘛?”

被稱為“元帥”的青年就很無奈,“說了我隻是個押官,連都頭還沒上去呢!”

“押官,押官,”他們連連告饒,又繼續問,“我們能去相州嗎?”

青年不吭氣,沉默了好一會兒。

“未必那麼順遂。”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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