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覺得,這事兒聽起來特彆像陷阱,因為正常的敵軍不會給你發傳單告訴你自己的囤糧地在哪,人家三國時官渡大戰還是要首席謀士反水,曹操這邊才知道對麵糧草在哪呢!
……但話說回來,以宋軍一貫的表現來看,這種猜測也不是非常的不靠譜。
他們在“宋人就是故意的,他們爛透了”和“宋人其實很聰明,他們設埋伏呢”之間琢磨了一下,最後認定前者更有可能。
大名府兵強馬壯的,也沒見支援過真定,可見他們就是在各自占山為王,那什麼可能都會有。
於是一位猛安下令,派了一個謀克,領了十幾個女真騎士,再加二百個義勝軍過去看看虛實。
一來看看滏陽城的城牆什麼狀態,二來看看守軍什麼精神麵貌,三來要真就隻有大宋軍隊平均水平,那他們也不準備多派人手,直接就再次接管滏陽城了,四來如果滏陽城守軍有太原守軍那個精神麵貌,那就舍下義勝軍,騎兵撒腿跑回來報信就行。
這支金軍往南去時,就遇到了沼澤地裡跑出來的流寇——義勝軍也是燕雲的遼人出身啊!這一下就成了老鄉見老鄉,同仇敵愾,一起領著女真人太君,奔著這支在外的義軍去,報仇雪恨是真,試一試他們的輕重也是真。
嶽飛走在路上,忽然停下馬蹄。
他曾經是個騎兵,現在當了這個都頭,滏陽城雖窮,卻也給了他一匹駑馬。他騎在馬上,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沼澤是靜的,裡麵人煙稀少;但又極吵,因為裡麵藏了太多的動物。
但此時他們一路向南時,身後那些噪噪切切的聲音忽然靜了下來。
“停步!”他取下背上的弓,喊了一聲。
隊伍稀稀落落地又走了幾步,才總算是停下,有人昏頭漲腦地還在繼續向前走,給前麵的人撞了一個跟頭。
接下來該結陣,向著敵人有可能出現的方向擺出作戰陣型,並嚴陣以待。
不行——嶽飛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對麵是有章法的軍隊,不是流寇,他們這支一百多人的義軍,根本經不住衝擊!
不能停在這裡!
他的第二個命令還沒有下達,這些義軍士兵都在愣愣地看著他時,有人忽然指著遠處,“金人!”
有幾個金人騎兵著甲戴盔,手持弓箭,正遠遠地騎在馬上,打量著他們。
就在那一瞬間,嶽飛快速地環視了一圈他所在位置。
北麵是沼澤地,東南是滏陽城,但離了四十裡路,他沒辦法讓這支軍隊狂奔四十裡路還能保持陣型不散。
西麵呢?
西麵兩山並立,滏水自兩座山峰之間蜿蜒而出,百姓們起不出太有詩意的名字,將此地名為“逢峰”,嶽飛一眼就看到了兩山間的河灘。
“聽我號令,偃旗息鼓,撤去西麵山中,”他下令道,“每隊清點人數,不許有人脫逃掉隊,否則隊長按軍規處置!”
“都頭!這些婦人孩子當如何處置?!”
“這些婦人裹在軍中,跑又跑不快,留著有什麼用呢?”士兵就罵,“趕緊丟下吧!”
嶽飛一刻也沒有遲疑。
他根本沒有遲疑的時間。
“帶上一起走!跑不快,將孩子送到馬上!”
“而後,而後該如何啊?咱們就算進了山……”
“咱們進了山,依著山勢,”嶽飛說,“就有辦法與他們一較高下!”
一較高下!
還想贏的?!
震驚的士兵震驚著跑,還有些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比如同鄉王貴,就趕緊抓住了他的韁繩。
“鵬舉!有女真人在,其後必有大軍,咱們怎麼能勝得過?況且咱們又不是靈應軍,帝姬當初也不過千金馬骨——”
他後麵的話沒有說,但什麼都說儘了。
嶽飛升職了,升任都頭,不是因為戰功,而是因為種菜。
茼蒿長勢不錯,李素提了一句,高二果就給他升作了都頭,讓他抽空再開辟幾塊菜地。
這樣的都頭,犒賞與靈應軍中的軍官不可同日而語——你要是想玩命,你明明有門路,怎麼不早點提一句王十二郎,當年在雲中府,不是都有過命交情的?人家帝姬千金買馬骨,這麼好的機會你都放棄了!那你就是甘心種菜吧?
你要是甘心種菜,每個月就拿那幾鬥小米,你玩的什麼命啊?
嶽飛的眼神忽然變得又冷又亮:
“我非馬骨,”他說,“今日一戰,我當為千裡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