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第二十章 真定之戰(四)(1 / 2)

河北義軍開拔前的最後一頓晚飯, 非常豐盛。

每人一塊麥餅,一碗肉湯,肉湯可不是以往清湯寡水的那種, 每人這一勺至少是有拳頭大一塊肉,都是當初宗澤剛到磁州時, 全州四處打獵, 留下最肥美部分用鹽醃了風乾儲存, 現在拿出來熬湯,這湯鹹鹹的, 喝著就與以往大有不同。那肉外麵是已經煮得軟爛了, 裡麵卻還有嚼勁,有人就將麥餅掰開, 肉放進去夾著,肉汁流進麥餅裡,一口咬下去, 滿嘴都是厚實的滋味。

這樣的夥食甚至不用軍官提醒, 一吃到嘴裡,人人就知道該出發了。

他們原本是很怕的,可邯鄲的消息一傳過來,他們又不怕了。

邯鄲大捷!

人家靈應軍是打了勝仗的,金帛、糧食、軍功, 什麼都有!人家現在住在邯鄲城裡,有香香軟軟的床榻, 有美酒可以助眠!拿了這樣一份犒賞, 想要給自己整治得體麵些,就將領到的布匹送去針線娘子那裡,裁一套衣服, 說不準還能得到哪個指使的青眼,領到自己身邊去當親兵!

有些人的家已經散了,有些家中還有人要照顧,那孤零零的想要一個家,不孤不鰥的也想照顧自己家人啊……想到那些財物與前途,他們就像是又想到了重整家業的一條捷徑。

他們一邊吃這樣豐盛晚餐,一邊彼此分享著自己聽來的,或是胡謅的一點戰鬥心得,於是一個分享者在遇到更高級的分享者時,立刻轉變成聆聽者也就不那麼讓人驚訝了。

比如說“六哥”在見到趙簡子拎著一個水桶,從窩棚裡出來時,立刻就拋下那一圈聽他吹牛的同袍,趕緊湊了上去,將空水桶搶到自己手裡。

“簡子哥,明日開拔,你得教我一手。”

趙簡子說:“我有什麼可教你的?”

“明日你便到押監手下,自然是與我們不同的,”小六一臉諂媚,“簡子哥,你教我一手怎麼保命,等回去了,我給你立個長生牌位!”

趙簡子劈手就將水桶又奪回來了。

“我教不得你,”他說,“你也莫起這個心思。”

營外就是河,打水不用走遠,他蹲下打水,小六也不氣餒,一路就跟了出來,先是央求,後是哀求,等人家打完水一轉身,看到這麼個大男人蹲在地上,正抹眼淚。

“簡子哥,你有老母要奉養,我也有啊。”

趙簡子就歎氣了,“不是我不教你,我實在教不得你。”

“為啥?”

“能教你的,教頭們都教過了,”他說,“你聽就是。”

“他們教的那些,一百個,一千個人都隻會那麼點!”小六憤憤然,“等上了戰場,刀槍劍戟的,我總得知道些彆人不知道的,才能活下來吧?”

這麼一說,趙簡子那張黝黑的臉就顯得更黑了。

“你無非是想學些耍滑的辦法,那我告訴你,天下沒有那樣的辦法。”他說,“你想活下來,你就隻能向前。”

“向前不是敵寇嗎!”

“向後?向後比敵寇還可怕,你知道我被押監挑了去,怎麼還說這些胡話。”

那一桶水就在夕陽下晃晃悠悠,灑出些,順著腳步,進了土裡。

第二天清晨時,邯鄲那邊的俘虜押著往滏陽來,滏陽的義軍也整編好,向邯鄲進發。

沒有什麼戰鬥任務,隻是換一個城池駐紮,新兵們就很興奮。這條路他們多半是走過的,但心境很不一樣,南下時是孤零零的流民,北上就變成了這樣一支龐大軍隊的一員。雖說他們這一個多月的培訓不足以給他們質變,但走在軍隊裡,誰都會產生錯覺,將軍隊的力量視作自己的。

這種錯覺在見到那些迎麵而來的俘虜時,達到了頂峰。

那些俘虜是駐守邯鄲的牢城軍呀!當初流民到了城下,他們一看到衣衫襤褸的人,立刻就將白眼翻到天上去,將他們當做臭要飯的,驅趕辱罵。

現世報了吧!該!

有人吐口水,有人謾罵,甚至有人從隊伍裡跳出來,衝上去抓住一個俘虜,抽了一巴掌。

考慮到這是一支超過萬人的龐大軍隊,等小軍官騎著駑馬跑過來時,那個俘虜已經被打倒在地,鼻青臉腫。

周圍是一群滿足的,叫好的,甚至還爆發出了一些小小的抱怨。

“這樣的人,我能一個打他五個!要是宗帥派咱們去邯鄲,現在咱們也早將城打下來了!白給了靈應軍的功勞,放他們坐棚子裡吃肉喝酒!”

“人家是親媽生的,你怎麼比!”

“哼!等到了邯鄲——”

太陽已經升到了中天,熱氣蒸騰著大地,烤得一張張臉像是快要融化,明晃晃的。

小軍官就不耐煩地從腰間門摘下鞭子,剛準備教育教育這群不聽話的猢猻時,前麵忽然起了一陣喧嘩。

“著甲!著甲!”

那些剛剛還在說大話的人吃了一驚,麵麵相覷,笑容掛在臉上還沒褪下,就顯得頗有些慌張。

“咱們還沒到邯鄲城呀!怎麼就突然要著甲了?!”

“宗帥有令!”一個年輕軍官策馬飛奔過來,“有甲著甲!無甲的都頭往前,有收繳的兵甲,立刻分發!”

滏陽城走了一大半的人,隻剩了一座孤城,帝姬就不在城外跳大神了。

她站在城牆上向遠眺望。

“劉韐的信還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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