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委婉拒絕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關於某些心知肚明原因邀請的莫白芷輕歎了一口氣,搖晃著手中啜飲了小半的水晶杯,不動聲色地擋在信弦麵前,攔住了即將迎上他的中年男人。
那是一個用極粗暴手段狩獵刀劍男士的拍賣場供貨商,翻看記錄的時候同樣被莫白芷記在了心中的小本本上,在他這段時間的有心運作下,對方的日子過得應該十分淒慘。
卻是不曉得他是從哪裡得了邀請函,混到這種等級的宴會上的。
一番不見血色卻又殺機暗藏的言辭交鋒後,目送煞白著臉色的男人失魂落魄離開的莫白芷若有所思地捏緊了手中纖細的瓶柱,神色莫名。
宴會開場了這麼久,卻不見那位真正的主人出麵,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幕後運作著什麼,總覺得個中蹊蹺不小的他微微俯身,在信弦耳邊低聲說道,“無論之後發生了什麼,一定要跟在我身邊。”
“嗯。”
因為年齡的緣故,被莫白芷強製要求隻能喝果汁的信弦輕輕握了握莫白芷戴著手鏈的那隻手,抿唇輕笑,“我絕對,絕對不會鬆開的。”
“......”
總覺得信弦這話有哪裡不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對的莫白芷眨了眨眼,“隻要您站在我三步距離之內,我就有保護您的餘裕,不需要一直牽著我的手。”
應該說這看起來相當奇怪。
察覺到周圍一群人的視線在自己和信弦交握的手上不斷遊弋,而後露出恍然大悟的了然表情的莫白芷嘴角一抽,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這場宴會之後,有關他們這對主仆間緋聞絕對又會在坊間熱鬨傳揚上一陣。
就是不知道屆時清算戰果之日,會不會傳到曼殊......還有他家的刀劍男士耳中。
前者暫且不提,反正他也已經習慣在所謂魅力上被曼殊日常調侃的日子,關鍵是後者,莫名被自家刀刀蓋上「招蜂惹蝶」牌子的他可不想再在這上麵加一例證據。
目光放空地盯著杯中不時泛起血色微光的酒漿思忖著的莫白芷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並不是酒水在發光。
他猛地抬起頭,雕刻著精致壁畫的天花板上,提供全場光線的巨大水晶燈在不斷明滅閃爍著。
最終,伴隨著一聲從不知何處傳來的沉悶爆裂聲,宴會場地頓時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一直縈繞在心中的不詳預感這麼快便得到了驗證,默默感歎著自己此行運氣的莫白芷第一時間把本就握著自己手的信弦少年牽到身邊。
事先就覺得宴無好宴的他一早就找準了大廳裡最安全的角落。攬著信弦腰肢確保其安全的他聽著外圍不時傳來的,玻璃製品碎裂聲,質問聲,亦或是女性的尖叫哭泣聲,卷了卷嘴唇,隱沒於暗自的臉龐上滿是譏諷的笑意。
這裡不少的賓客他都曾經見過,都曾經出現在拍賣會的席位上,會受到京生的邀請,想來去勇者之地觀看血腥屠殺的次數也不少,那般悲慘淒涼的場景都能為了追求刺激的心理而坦然受之,卻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時表現得如此狼狽不堪。
莫白芷腦海中浮現出當初曼殊和他說過的,雖然名頭響亮,但執法者更新換代的速度其實非常快,如今更是麵臨人手極度匱乏的窘境。而那些退役人員之中,絕大多數都是因為嚴重的心理問題。
如今想來,他不得不承認,這份工作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夠肩負的。
除了極少數愛好扭曲的人類,誰會樂意始終執行這種過程中幾乎要直麵彙聚了人心之中一切傲慢、貪婪、色/欲等等純粹罪惡的任務,時間一長,簡直就是心理汙染,再加上成為執法者的審神者普遍年齡不大,在世界觀尚未完全的年紀不斷見證諸如此類的醜態,很容易讓人對整個人類群體都產生失望乃至厭惡的消極情緒,再進一步就是反社會人格的養成。
得虧這次跑來當這臥底的人是自己,輪回多年,什麼辣眼睛的罪行沒見過。
在某一世,因為養父母的不幸身亡而中二病爆發地當了一輩子義務警/察,最終卻死於為被自己殺死的連環殺人犯父親報仇的女孩手上的莫白芷表示,正義的夥伴什麼的,聽起來好像十分帥氣,但真正直麵那股深沉的,幾乎不見儘頭的惡意之時,鮮少有人不會崩潰......乃至走上另外一條人類即惡,肅/清世界的極端。
畢竟,隻要世界上還有人存在,有野心和欲/望存在,因此而生的戰爭和罪惡就絕對不會消失。
雖然悲哀,但這也是目前世界的現狀。
所以,自覺自身度量無法完成拯救全人類這樣壯舉的莫白芷隻能選擇約束自己。
不為惡,亦不會漠視自身接觸到的罪行,但也拒絕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這究竟是一種成長,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世故或者說退化,莫白芷自己也不太清楚。
“呐,南星......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屏息凝神,緊緊貼著莫白芷的信弦少年用低如蚊呐般的聲音小聲詢問道。
“不要怕。”
莫白芷抬手捂住了信弦的耳朵,口中輕聲呢喃出一句短促的符咒,確保少年接下來不會聽到任何可疑的聲音。
良好的夜視能力讓莫白芷能夠清楚看清潛埋在黑暗中的所有事物。
比如說,那些不斷從四周彙聚而來的,身上還掛著斷裂鐐銬和破碎符咒的凶戾妖鬼們。
下一秒,慘烈的哀嚎聲乍然從大廳的某個地方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