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了。”
嘴角一撇,黑發的烏鴉童子手肘支在膝蓋上,右手撐著下巴,姿態分外慵懶隨意,口中說出的話卻極為犀利直白,“你好像非常喜歡用這樣誇張輕佻的演技來掩飾真正的內心,一旦有人稍稍觸及到防線,就會給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掩飾的麵具,賣乖討巧,插科打諢地將話題揭過,表麵上看起來好像相當隨和好接近,可又有誰有真正走近你的內心,或者說是你自己在本能地抗拒這種事情發生,明明眼底燃燒著不知為何燃起的火焰,卻非要讓自己扮做滑稽可笑的小醜——這樣的遊戲,很好玩?”
“對啊,很好玩。”
伴隨著小烏丸一句接著一句的直白剖析,少年最後的微笑都消失於麵上,異色的眼眸中閃爍著深沉暗光的信弦麵無表情地垂眸,蝶翼般的睫毛隨著他的肩膀一道輕顫著,既像在無聲地狂笑,又如同絕望至極的悲泣,“會上癮。”
“你......”
眉頭微蹙,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小烏丸在看到青江走向他的時候微怔,遲疑片刻後,最終還是開口,半是提點半是嘲諷地說了一句,“你真的以為,這樣的表演,能夠瞞過執法者大人?”
以小烏丸流離人間千餘載,自詡人心見慣的眼光來看,那位化名為草藥的審神者,可遠不止表麵上看起來那般清透單純。說起來有點古怪,但他周身的氣質,總給自己一種相當強烈的既視感——經由漫長歲月錘煉打磨,恍如月光般明淨柔和,並不耀眼奪目卻在靜謐無聲之中浸潤萬物......講道理,這不是三日月那貨的人設和賣點之一嗎,你一個年紀還不到他歲數零頭的零頭,比自家姬君還要小上幾歲的小家夥,到底是從哪裡養出這種氣度風姿的?
這樣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小疑問此前一直被小烏丸他暗藏在心底,畢竟他總不好對著根據資料來看絕對是個貨真價實人類的執法者提一個「您老高壽」這樣囧到極點的問題——他承認自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手段偶爾會有些直接,但那也絕不代表他是個傻的。
與此同時,他也十分確信,既然自己能夠憑借多年的閱曆和看人的眼光很快識破信弦的偽裝,那麼與對方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的莫白芷沒理由會察覺不到他身上的異常。
“我知道啊。”
在小烏丸提出這個問題時目光恍惚了一瞬,又在極短的時間恢複常態的信弦輕聲開口,臉上的神色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憧憬和向往,亦有隱於深處的偏執與狂熱,“瞞不過南星什麼的,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件事情了......但隻要我能一直維持這樣下去,南星就永遠不會向我點明這點,也許在他看來,這是從小在黑市長大的我的自我防衛,說出來會讓我想起不好的記憶——他就是這樣,將一切看得通透的同時,卻又太過溫柔。”
“而你,現在是想要利用這份溫柔麼?”
沒興趣看著已經扭曲到某種程度的小鬼頭自我陶醉的小烏丸索性直接對他展開了質問。
“利用?”
似是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詞彙般,信弦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
“南星,隻有南星.....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把他當做棋子,放在廝殺對決的棋盤上。”
“隻有啊......”言外之意,也就是其他人在你眼中都是可供差遣利用的「棋子」?聽到這裡的小烏丸徹底眼神死了,“感覺小輩你好像在為父麵前說出了很了不得的話呢,果然,我還是在這裡就砍了你比較好。”
“嗷啊啊救命啊啊啊——”
眼瞅著小烏丸再一次擺出拔刀斬架勢的信弦發出了慘烈至極的尖叫,連滾帶爬地跑到同青江一起走來的莫白芷身後,瑟瑟發抖地像是隻受到驚嚇的鵪鶉。
“小烏丸殿,你們兩個說話就說話,連結界都設下就有些過了啊。”
頭疼到不得不用手揉搓太陽穴的青江有氣無力地抱怨著,還沒忘記把被小烏丸當做暗器順手丟出來的劍鞘歸還給對方,“雖然岡本信弦他的罪行的確不小,不過按照人類的法律來看,他畢竟還隻是個未成年,我們現在意思意思地教訓一下就好,到時候的具體責罰還是交給時之政府頭疼去吧。”
“我說,你們在講這話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稍微背著我啊......”
作為被當著麵討論未來下場的當事人,信弦少年表情不滿地在莫白芷身後探出了腦袋,忿忿嘟囔了幾聲,卻又在觸及小烏丸平靜目光之時猛地縮了回去,比了個給嘴上拉鏈的動作。
“時之政府啊,”收回視線的小烏丸意興闌珊地攤了攤手,“為父對到時候那些涉及一堆利益糾紛,暗箱操作,還有各種亂七八糟東西的清算審判可沒興趣,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
他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一番笑麵青江,隻把後者看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支支吾吾地問道,“小烏丸殿,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剛才到底和執法者大人商量出了什麼有趣的計劃,所以現在才是這麼副患得患失又躍躍欲試的古怪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