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培酮。
“是這個嗎?”她衝他晃了晃盒子。
“嗯。”
陸呦拿了杯子接了水,將藥盒遞到了蔣鐸手邊,好奇地問道:“這什麼藥啊。”
“你自己不會搜?”
“算啦,懶得搜,走了。”
陸呦拎著包,朝著電梯走去。
電梯門緩緩闔上的那一刻,男人仰頭吃了藥,眼角餘光正好掃到了她,薄唇上翹,眼角那顆嫣紅的桃花痣,灼灼閃動著。
樓下電梯打開的一瞬間,陸呦趕緊跑出來,慌慌張張地摸出了手機,搜索了“利培酮”三個字。
跳出來的結果,令她大驚失色。
利培酮是...治療精神疾病方麵的藥物。
......
初中那場綁架案之後,每一個無邊無際的漫漫長夜,蔣鐸都是在無邊的恐懼中度過。
沒有人關心他,沒有人帶他去做心理輔導,全靠他一個人在恐懼中硬扛著。
失眠了很多年,自然而然,蔣鐸患上了躁妄症。
他時常會出現幻覺,會看到那個惡魔般的男人的影子。
一開始,他恐懼,宛如老鼠一般四處躲藏。
後來漸漸的,心裡升起一股邪惡的力量,而這股邪惡的力量,最終戰勝了恐懼。
即便出現幻覺,他也能夠從容應對、談笑風生,與心中的惡魔共生共存,並且,合而為一。
誰都不會知道,為什麼蔣鐸後來會變得那麼野。
打架把人往死裡打,像個瘋子一樣跟人玩命飆車,渾身上下鬼氣森森。
而陸呦,他很小的時候,幻想過要和她結婚,要努力照顧她。
因為這毛病,也再也不敢奢望了。
後來,陸呦和許沉舟在一起,每每看到他們一起在食堂吃飯、飯後在操場散步看夕陽...
蔣鐸嫉妒得發狂,惡魔的影子又出現了,一次又一次站在他麵前,狂笑著對那個女孩揮舞屠刀。
精神徹底崩潰。
那姑娘,是他晦暗的童年...僅存的一絲美好了。
擺在蔣鐸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要麼走,要麼死。
......
在馬裡蘭念犯罪學那幾年,蔣鐸接觸了無數犯罪心理學案例,也主動接受了學校提供的最好的心理谘詢和治療。
漸漸地,惡魔的影子消失了。
他的躁妄症也幾乎痊愈,才敢重新回到她身邊。
方才陸呦不經意間的那番話,重新燃起了他心裡最深的陰霾。
他讓陸呦給他拿藥,卻沒有吃,隻是用這種方式,把自己患有精神疾病的事情,透露給了她。
她應該早就敏感地察覺到了。
蔣鐸,早就不是她當年的蔣哥哥了。
所以她才會那麼怕他。
知道了更好。
知道了...便離遠離他。
反正從來沒有喜歡過。
......
陸呦頭重腳輕地回了宿舍,蘇洱見她臉色不對勁,趕緊問道:“臉色這麼難看。”
陸呦一把抓住了蘇洱的手:“小耳朵,我心裡有點亂。”
“怎麼了!”她看著陸呦唇色都白了:“你彆嚇我,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陸呦用力地搖頭。
她自然不能把剛剛的發現輕易告訴彆人,因為這是蔣鐸的隱私。
但她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陸呦不知道蔣鐸患有精神方麵的疾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小時候,還是後來長大了?
是不是和那場綁架案有關?
還是後來受害家庭對他做出的惡劣行為?
亦或者...都有關係。
陸呦來到操場,給賀鳴非打了個電話,詳細詢問這件事。
賀鳴非見陸呦已經知道了實情,索性也不瞞她――
“他高中那幾年,躁妄症就很嚴重了,會出現幻覺,甚至有時候會有自殘行為。所以那些年他刻意疏遠你,也是怕傷害你。”
操場上,涼風習習,陸呦眼睛紅了一圈。
這些,她全都不知道。
“那他現在...治好了嗎?”
“當然治好了。”賀鳴非篤定地說道:“馬裡蘭大學最頂尖的臨床心理學專家團,那幾年都圍著他轉,早就治好了他的躁妄症。”
賀鳴非像是生怕陸呦不相信,而嫌棄蔣鐸似的,連聲佐證:“而且我們這邊入職也會有嚴格的體檢,裡麵就包含精神方麵的檢查,你可以放心啊。”
陸呦這才算鬆了口氣:“謝謝你,非哥。”
“謝什麼啊,你彆為這個疏遠他就好。”
“怎麼會,我就是...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有點難受。”
“甭難受,他就是條老狗,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作的。”
“你彆這樣說他。”
......
第二天一早,賀鳴非便在辦公室看到了蔣鐸,蔣鐸似乎一夜未睡,臉上掛著黑眼圈,麵露倦容。
“陸呦看到你的藥了?”
蔣鐸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本來也不想瞞著。”
賀鳴非知道,是昨天那起血淋淋的命案,讓蔣鐸心裡升出了無端的恐懼。
他害怕自己也像命案中的嫌疑人一樣,做出傷害摯愛之事。
“早些年你疏遠她,是怕傷害她。現在都已經好了,何必多此一舉,平白讓小姑娘東想西想的...”
“她本來對我無意,以後知道了,會防著我些。”蔣鐸淡淡道:“那樣...對她更好。”
“你就是自討苦吃。”
賀鳴非坐在椅子上,拿起了昨天凶殺案的案卷,一邊看著,說道:“本來挺好的姻緣,青梅竹馬,又是老太太親手指的,結果讓你自己給生生作沒了。”
“我算什麼東西。”蔣鐸眼神冷了許多:“配不上。”
賀鳴非知道在他心裡,陸呦永遠是高不可攀的女神,甭管她再落魄、他再牛逼......女神就是女神,永遠隻有跪舔的份兒。
他不再提這茬,轉頭看向蔣鐸的電腦屏幕,赫然看到好幾個血腥的虐貓、虐狗視頻:“臥槽!你看這玩意兒乾什麼!變態啊!”
蔣鐸點進暗..網係統,在對比了最新的幾百個虐待動物的視頻之後,調出了三個視頻,發給了賀鳴非――
“青扶大學有學生在拍虐待動物的視頻,賣到暗..網非法牟利,去學校把他們找出來,按照非法買賣違規視頻處理。”
賀鳴非點進去看了看,發現視頻裡這倆虐貓的學生,很聰明地給自己的臉打了碼。
不過蔣鐸已經通過技術手段,把他們的馬賽克摘掉了,通過學校找到這倆人,應該不難。
“三爺你真是閒的很啊,不僅要查命案,連貓貓狗狗的事情你都要管。”
“群眾的事,無-小-事。”
“您說得都對,我有您一半覺悟,我早跟您一樣升警督了。”
......
下班後,蔣鐸心情不佳,索性去就酒吧喝了兩杯。
一整天,陸呦都沒有聯係他。
他腦子裡又回想起了女孩昨天的話――
“偏執型的男人真的好可怕。”
“遇到那種病態人格的人,一定要躲遠點。”
是啊,躲遠點就對了。
他眼底帶了幾分微醺的醉意,端著酒杯搖晃著,嘴角掛著冰冷的嘲意。
他究竟還在奢望什麼。
很快,便有女人走到蔣鐸身邊,主動和他搭話:“帥哥,一個人喝酒啊?”
他淡淡睨她一眼,笑得風光霽月,女人都看呆了,情不自禁地貼了上去。
隻可惜,男人附在她耳畔,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氣的半死――
“不好意思,性無能。”
女人鐵青著臉色走開了。
蔣鐸起身離開了酒吧,晃晃悠悠地回到家裡。
“煤炭”揣著手坐在沙發上,對他奶聲奶氣地叫了聲:“miu~”
蔣鐸扯掉了領帶,脫了上衣,回房間倒頭便睡。
家裡沒開暖氣,但被窩卻很溫暖,暈暈乎乎間他抱到了一個很舒服柔軟的東西。
他以為是“煤炭”鑽進被窩了,索性抱緊了些,輕輕撫摸著,迷糊地喃道:“媽媽怎麼說的,嗯?不讓上床。”
懷中的女孩略帶顫栗的嗓音,對著他胸口道:“那你...倒是鬆...鬆手啊。”
蔣鐸猛地睜開了眼睛,酒意頓消,一把扯開了被單。
陸呦趕緊從床上翻身下來,站在地毯邊,防備地看著他。
蔣鐸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的酒意還沒清醒,出現了幻覺。
他打開了床邊的柔燈。
燈光下,女孩穿著件寬鬆的小裙子,頭發淩亂,似乎也是沒睡醒的樣子。
“你...怎麼來了?”
“我等你下班來著。”陸呦無奈地說:“左等右等,你都不回來,我就在你房間看書,結果看著就...不小心睡著了。”
蔣鐸懷裡還殘留著女孩身上馨香和餘溫。
他揉了揉眼角:“找我有事?”
“嗯。”
陸呦訕訕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認真地對他說:“我想跟你道歉。”
“道什麼歉?”
“那幾年,我真的太笨了。”陸呦泄氣道:“如果我早點發現你不對勁,就好了。”
蔣鐸嘴角自嘲地揚了揚:“如果早點發現,是不是連朋友都不當了?”
“早點知道,不管你怎麼對我壞,怎麼罵我,我都不會疏遠你。”陸呦看著他,真誠地說:“我會想辦法幫你治病,不會讓你的病情惡化。”
燈光下,蔣鐸眸底的晦暗少了些,眼底桃花痣閃動著:“你不怕我?”
“這有什麼怕的,你又不是彆人。”
“昨天的凶殺案,罪犯也是曾經親密的男朋友。”蔣鐸提醒她:“彆太信賴親密關係,人都是複雜體,你永遠不會知道對方......”
話音未落,女孩柔軟的掌心,輕輕覆蓋住了他的手背,很細膩地摩挲了一下。
“朋友有很多,男朋友也不是唯一。但蔣鐸...永遠是我的蔣鐸啊。”
蔣鐸的心狠狠地揪緊了,斂著眸子,藏住了洶湧澎湃的情緒。
這句話,甚至算不上情話。
但足以令他粉身碎骨。
他反握住了陸呦的手,在她試圖掙開的時候,用力抓住了。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