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呦拉著他的手,朝著陵園跑去,蔣鐸細心地回頭牽起了陸寧。
三人來到陵園門口,卻見大門緊閉。
管理員從一棟平房裡走出來,問道:“小孩,你們大人呢?”
“沒有大人。”陸呦說道:“我們是過來祭拜的,能不能麻煩叔叔開一下門呢。”
“現在都七點了,我們六點就關門了,明天來吧。”
“可是…我們五點放學,明天來也趕不上呀。”
陸呦不想讓蔣鐸白跑一趟,於是努力裝出可憐的樣子:“叔叔,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們是過來看媽媽的,今天是母親節。”
小姑娘甚至還用上了“眼淚殺”。
管理員看著麵前這小姑娘可憐巴巴哀求的樣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尤其今天是母親節,他們過來看媽媽...
“哎,行吧行吧,我放你們進來,但是隻能呆半個小時。”
“謝謝叔叔!”
管理員打開了鐵門,把三個小孩放了進來。
蔣鐸憑借著記憶裡的印象,來到了陵園東南角的一個陵墓前。
陵墓上雜草叢生,非常荒蕪,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過來打理了。
陸呦幫著蔣鐸把周圍的雜草扯乾淨,陸寧也撲過來幫忙,被蔣鐸拉開了:“你就在邊上。”
“哦,好的,蔣鐸哥哥。”
蔣鐸從包裡摸出一顆雪梨,遞給了他:“我洗過的,可以直接吃。”
陸呦感覺蔣鐸對陸寧真是好,似乎比對她還好一點。
“我也要吃。”她癟嘴說。
蔣鐸又從包裡摸出一顆雪梨,遞給了陸呦,不過陸呦沒有接:“算了算了,還是給你媽媽吃吧,我隨便說說呢。”
蔣鐸還是將梨塞進她懷裡:“還有很多,我媽媽吃不完。”
“我發現你對陸寧真好。”她吃味地說道:“你是不是想給他當哥哥呀。”
蔣鐸怔了怔,解釋道:“不是。”
“還不是呢,我都知道,你總幫他做手工作業、給他拚樂高、還給他糖吃。”
陸寧一口咬下脆香的梨子,說道:“姐,你想知道原因嗎?”
“難不成你知道?”
陸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陸呦:“今天幼兒園老師教了一個成語,叫做......愛屋及烏。”
陸呦聽懂了他的意思,竟然有些臉紅,隻能假裝聽不懂,說道:“不會用成語,就不要亂用。”
“我絕對沒有亂用。”
“你還不承認。”
蔣鐸心情沒有那麼沉重了,一邊聽著姐弟倆的插科打諢,一邊將墓地邊的雜草全部清理了。
墓碑終於露了出來,陸呦好奇地湊上去,看到了墓碑上那張泛黃褪色的照片,由衷地感歎——
蔣鐸媽媽真漂亮啊!
蔣鐸的眉眼完全繼承了母親,宛如春日裡枝頭生發的灼灼桃花,明豔動人。
蔣鐸把雪梨一顆顆放在了墓地前的碗中,說道:“以前我不喜歡她,她脾氣很古怪,生病那幾年,總是罵我,叫我滾,彆來煩她......”
陸呦和陸寧安靜了下來,聽著蔣鐸平穩的敘述:“小孩子最需要媽媽的那幾年,卻得不到媽媽的愛,於是我開始學著恨她,即便她死,我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她病了好幾年,林阿姨跟我說,她不是不想對我好,隻是因為知道活不長了,而我遲早都要回蔣家去,她不想讓我因為她,對新家抱持敵意,所以總罵我,讓我討厭她...”
陸呦看著蔣鐸痛苦悔恨的表情,心裡難受極了,坐到他身邊,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按了按:“是啊,如果你一直想著她的話,就會為她打抱不平,那樣...吃虧的也是你自己。”
即便他毫無存在感地呆在蔣家,徐晴都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如果蔣鐸再叛逆一些,恐怕根本不能好好長大、就會被趕走。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一切都無從查證了。”
蔣鐸回頭,看了眼那個破舊的墓碑,還有墓碑上容顏泛黃褪色的美麗女人。
“即便是真的,她已經不在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有意義的!”陸呦忽然站了起來,提高了音量,對蔣鐸說道:“這說明你不是不受歡迎的!你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曾被一個人寄托了希望和愛,那個人就是你媽媽!”
蔣鐸愣愣地看著她,眼底的晦暗,漸漸散去了一些。
陸寧見此情形,也趕緊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泥灰,點頭道:“沒錯!我姐說得對!”
蔣鐸嘴角終於綻開了笑意,對陸寧道:“你知道她在說什麼嗎,就說得對了。”
陸寧牽著陸呦的手,理直氣壯道:“反正我姐說什麼都對!”
蔣鐸長久以來的心結終於解開了,他也站起身,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從書包裡摸出了一封信,用打火機點燃,燒給母親。
“咦,這是你的語文家庭作業嗎,老師讓你補寫的作文,怎麼燒了呀。”
“這是給媽媽的一封信。”蔣鐸拎著燃燒的信紙,讓它的餘燼隨著風飄散了:“隻有燒了,她才能讀到。”
陸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一點點變成黑色的灰燼,消失在風裡。
“你都寫了什麼呀?”陸呦好奇地問他。
“一些流水賬,說了一下我現在的生活,還有未來的理想。”
“你的理想?”
陸呦從來沒聽蔣鐸說過自己的理想是什麼,越發好奇地問道:“是什麼呀?”
蔣鐸睨了她一眼:“你忘了?”
這個理想,還是她送給他的。
“誒?”
“忘了就算了。”
說完,他瀟灑地轉身,朝著陵園大門口走去,陸呦亦步亦趨地追在她身後:“告訴我嘛,蔣哥哥,告訴我嘛…”
“以後你會知道。”
兩人走到陵園大門口的時候,悶沉沉的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他們趕緊小跑著,躲到了陵園保安室外的屋簷下。
他們都沒有帶傘,陵園的保安便讓他們進屋呆了一會兒,等雨小些了,再打車回家。
在狹窄的保安室裡,蔣鐸坐在小椅子上,神情似乎有些焦躁。
而陸呦和陸寧倒是泰然安心地玩起了手心手背的遊戲,似乎沒注意到蔣鐸表情的不安。
暴雨來的快也去的快,半小時便停了,陵園管理員幫他們叫了一輛網約車,朝著小區的方向駛去。
網約車停在小區門口,陸呦下車便看到了兩輛警車呼啦呼啦地停在路邊。
而秦美珍和陸雲海都在門邊站著,焦急地對警察說著什麼,蔣睿誠和徐晴也在,還有站在徐晴身後看好戲的蔣恒他們。
見陸呦和陸寧回來,秦美珍哭著跑了過去,一把將陸寧抱了起來,嚇得嗓音都在顫抖:“你們跑到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媽媽急死了!”
“我...我們...出去玩了...”
陸呦反而是被媽媽這模樣給嚇到了,支支吾吾地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哭哭啼啼的保姆看到陸呦和陸寧回來,似重重鬆了口氣,腿都軟了,癱坐在地上。
徐晴走到蔣鐸麵前,不由分說揚起手,“啪”的一聲脆響,蔣鐸臉上浮現了清晰的巴掌印。
“行啊,有本事了,把彆人家的小孩帶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有你好看的!”
蔣鐸腦袋被打得往左邊偏了偏,乾燥的嘴唇抿了抿,一言未發。
蔣恒見此情形,連忙鼓掌大叫:“好耶!媽媽打他!快打他!”
說完,他似也要加入進來,用力踹了蔣鐸膝蓋一下。
陸呦想要跑過去護住蔣鐸,卻被陸雲海緊緊抓著胳膊。
“爸!他們...”
陸雲海皺著眉頭,臉色低沉得可怕,說道:“回家了。”
“爸!”
“回家!哼,你的事還沒完呢!”
說完,他也不顧陸呦的反抗,拉著她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我不!”陸呦大叫著想要掙脫父親的桎梏,陸雲海像提小雞仔一樣把她提了起來,帶著往家的方向走去。
陸呦回頭看了蔣鐸一眼,蔣鐸摸著臉的手放下下來,也正側頭望著她。
他扯出了一抹笑,用嘴型輕聲道:“乖一點,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