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就將這份情緒壓了下去。
她確實已經煉氣大圓滿,又怎麼可能怕一個才引氣入體的人?
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既然如此,請。”
紀時韻這樣開口,自然是主動放過了崔陽妙。
握著鞭子的少女在路過虞絨絨的時候,腳步微頓,在地上落下一串血珠,咬牙道:“彆以為我會領你的情。”
虞絨絨回過神來,笑了笑:“但我會領你的情。”
崔陽妙噎了片刻,才道:“你先活下來再說吧。”
論道台周遭的符線禁錮散去,虞絨絨再抬步拾階,終於真正站在了論道台的青石台麵上。
符陣再起。
聚在論道台周圍聞訊而來的弟子越來越多,仰頭看著台上的外閣弟子們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
沒有人覺得虞絨絨能贏。
大多數人都甚至有些不忍心去看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幕,可卻依然一瞬不瞬地看向台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與崔陽妙在台上的時候不同,崔陽妙更多的是在維護禦素閣本身,而道脈不通的虞絨絨站在那裡,卻像是……代表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竟然有些期盼一個奇跡。”有人突然輕聲開口道。
大家心中於是升起了更多的怔然。
什麼奇跡呢?
證明廢人不是沒有存在的意義……的奇跡嗎?
可這樣的奇跡,真的會出現嗎?
“你也看到了,上了論道台,便是生死不論。”裁判教習到底還是最後補充了一句。
“十霜為證,生死不論。”虞絨絨頷首:“隻是我道元不濟,靈脈中僅有的這一點也要留著等一會兒再用,還望教習體諒我無法向十霜樹上扔出樹葉。”
她話音才落,對麵的紀時韻已經先抬袖一禮:“請。”
崔陽妙在台下不屑抬眉:“學得倒是挺快,但你記得下次起碼等人把話說完啊。”
她的聲音不加掩飾,清楚地傳進了所有人耳中,有人掩唇笑出聲,稍露異色,虞絨絨卻依然麵容平靜,再振袖回禮:“請。”
……
耿班師坐在不渡湖邊的小馬紮上,沒有魚鉤的魚線破開水麵,在湖中亂攪。
瘦小的老頭子眉頭微皺:“看來第一局,是我贏了。她確實敢上論道台。”
“你贏個屁!”湖心有了幾個泡泡,那聲音大怒道:“耿驚花,你不要臉!要不是你給裁判教習傳話,她連上論道台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也傳啊,我又沒說你不能說話。”耿班師老神在在:“還賭嗎?這一局,賭她能不能贏,我賭能。”
“可惡……你為什麼總搶我台詞!”湖心那人恨聲道:“你明知我一生放蕩不羈愛唱反調!你要說能,我隻能說不能!你這個糟老頭子!呸!”
耿班師麵無驚瀾:“那賭嗎?不賭我走了。”
“……淦,賭!”湖心的泡泡越來越多,不渡湖明明極廣闊,此刻卻仿佛有小半都在沸騰:“我輸我樂意!”
“也說不定是我看錯,放寬心,你也不是必輸。”耿班師就喜歡聽他說自己輸,素來眉頭緊皺的臉上也帶了些輕鬆,竟然還笑嗬嗬地安慰了兩句:“越三個境界還能贏,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都看了什麼嗎?你看了她給那個破木傀儡上劃的線,看了她扔出去的撒錢買路符,而且,就算你看錯了,淵兮會看錯嗎?”那聲音嗤笑一聲:“這世間太久沒有出過真正的大符師了,其他人沒見過,我難道沒見過嗎?你們這群神神叨叨畫符的,就喜歡越境打架,殺人誅心,不要臉!”
耿班師笑意更濃,眼神很亮,口中卻還在平靜道:“再看看,再看看,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她呢?”
……
不渡湖沸騰的泡泡並不會讓論道台的青石地板變得滾燙。
相反,秋意之下,石塊冰冷,便是剛才崔陽妙灑下的紅漬,此刻也已經變成了涼透的深紅。
論道台邊還有些嘈雜,但虞絨絨的心中已經是一片安靜。
紀時韻微微壓低身體,依然是起手平林漠漠,如此直接麵對她的時候,虞絨絨自然可以看出來,對方的表情比方才更不耐煩,更高傲,殺氣也更濃。
她隻是抬手舉起了筆,再摸出了幾張符紙。
起手殺意越濃的劍,破綻往往就越多,虞絨絨知道這一劍所有的破綻,卻不代表可以擊破所有的破綻。
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隻有一瞬間的機會。
她既不能在對方還未起手的時候點出符意,也不能讓對方近自己的身,否則她甚至不用抬筆,就已經輸了。
青石道台還是那樣的石板,但地麵的縱橫交錯在虞絨絨眼裡,已經變成了某種好似黑白棋盤般的存在。
既是在棋盤上,她便有信心,在彆人舉棋之時,便判斷出對方之後的三步乃至更多步。
劍氣切割著紀時韻身前的那方天地,劍氣也切割著虞絨絨的道脈,但她的手依然極穩,看紀時韻的目光也極平靜。
好似她拿的不是一支筆,而是要封住對方所有退路的一枚棋子。
她從抬手之時,便已經勾出了自己的第一道符。
劍動。
符意便也動。
平林漠漠的劍意才出,便倏而一凝,紀時韻稍微擰眉,隻當是自己短時間要出兩次這一劍而造成的道元稍頓,隻繼續出劍。
虞絨絨要的就是這一頓。
紀時韻的劍太快,快到她很難捉住其中劍氣痕跡,但隻要稍停,劍氣劃出的那道線便會被她感知到。
散霜筆微動。
稀薄的道元中卻混著絲絲縷縷的劍意,那劍意很細微,甚至隻像是將那些斷續的符意連在了一起,幾乎讓人難以察覺。
微凝的劍意與那道符線連在一起,再完成了虞絨絨落筆的最後一劃!
西風切碎,風雨割,塵埃絕。
紀時韻心中警鈴大作,還沒來得及反應,先翻身後撤,還沒停穩,便聽台下紀時睿的聲音急急響起:“再退。”
她的動作快於腦子,再退了半步,便見自己麵前磚塊上細碎的灰塵中,倏而出現了一條蜿蜒的白線,幾乎就要觸碰到她的鞋尖。
劍出有形,符卻微淼不可捉,所以台下的人隻能看到,紀時韻的劍才出便退,而虞絨絨好似隻是抬手揮了一下筆。
一直坐在旁邊的裁判教習眼神驟縮,倏而起身,不可置信般看向了那塊論道台。
“……臥槽,什麼情況?虞絨絨拿的是什麼驚天動地的靈寶嗎?”有不明所以的弟子抬肘懟了一下旁邊的人:“你看懂了嗎?”
“沒、沒有啊……會不會是她身上帶了暗器?一抬手就讓紀時韻怕了?”
“怎麼可能,論道台不允許用暗器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
人聲嘈嘈切切,卻又因為過分震撼而隻是細密低語,直到有一道聲音帶了些木訥地響了起來:“我剛剛就說了啊,虞師妹的符畫的很好。至少,比我好。”
抱著木傀儡的少年蹲在一邊,頂著所有人的視線,虛虛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是符啊。”
大家的眼神於是更恍惚了。
符……不都是落在符紙上的那種東西嗎?
平時賣的有些貴,能加加速,回回血,又或者聚靈保平安,確實有點神奇效果,但……但符竟然是可以對抗劍意的嗎?
持劍的少女眼神終於變了。
她的目光長久地落在自己麵前那塊磚上。
“符師?”她慢慢站起身,終於認真看向了虞絨絨。
虞絨絨在那道符徹底落下以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聞言搖了搖頭:“道脈凝滯之人,不敢當,隻是看過幾道符而已。”
她此前也說過一樣的話,但彼時所有人都嗤之以鼻。
但這一次,台上台下都鴉雀無聲。
紀時韻沉默了許久,再舉劍在眉前,真正意義上地向虞絨絨行了一禮:“遙山府紀時韻,請賜教。”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補上本欠的誠意加更1/5。
明天開始就是固定中午十二點更新了哦,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