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是梨花的花。”(2 / 2)

虞絨絨有怔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訥訥道:“大師兄……?”

傅時畫臉上的偽裝都已經沒了,他頂著那張過分漂亮、此刻卻顯得過於陰沉的臉,遙遙看了一眼拎著血繭佇立與半空之上的耿驚花,再掃了一圈周遭的血海,最後才落在了虞絨絨臉上,像是氣極反笑般,慢慢開口道:“你這是……打算同歸於儘嗎?”

虞絨絨當然沒有這麼想過。

她剛才確實知道那塊被她割裂的巨石正在落下,她知道,己麵前的那塊黑白棋盤足以割裂巨石,她或許會難以避免地被波及,受點傷,絕不至於同歸於儘。

所有這話,在傅時畫過於懨懨的目光下,她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

傅時畫的情緒卻是一瞬間,他很快就閉了閉眼,將方才所有似難以控製的戾氣收斂乾淨,再睜開時,他已經鬆開了虞絨絨的:“這人都該死嗎?”

虞絨絨頷首:“他們想複活魔,葬送了三千囚徒……或者說是浮玉山弟子的命,為了做魔孵化的養料。更囚禁了汲羅長老,強迫她墜魔,再化作棄世域,來掩蓋他們的罪。確實是……十惡不赦,罄竹難書。”

傅時畫沉默片刻,眼眸更深:“這裡的符陣還能撐多久?”

“七師伯實在有胡來。”虞絨絨看了看,有憂心忡忡道:“最多還有一刻鐘。”

傅時畫頷首:“夠了。”

他側臉看了一眼虞絨絨:“以後劍還是彆找彆人了,看,這才是真正的留君三式。”

然後,他提劍,一步踏入了這樣的血河之中。

青衣金線翻飛,似是撕扯開這樣濃重血色的唯一一縷清風,再帶下瀟瀟落雨,長河水流,千點淚流。

——以及更加乾脆利索的的殺意。

他不是符修,卻過於翩然地穿梭於符線之中,有時他的劍意甚至還能輕輕勾動那符,將兀在這樣的血海中掙紮的剩餘的人全部葬送在了他的劍下。

阮鐵睜大眼,近乎怔然地看著傅時畫的劍,看著他的劍尖勾勒出的劍意,看那在他的劍下散落的血色,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己在何處,覺得胸口所有的悶悶在這樣的劍中,竟然悄然散去了大半。

長河已去,落雨總會洗淨這世上所有的淚流與傷痛。

而他……總要背負著他的這命運,是碎石嶙峋,是血流成河,要再向前繼續走。

一劍斬儘穀中人。

然後,傅時畫落在了距離耿驚花不遠的某塊礁石上,看著他身上的符意再落一層,終於將已經近乎薄若蟬翼的血繭徹底剝落開來。

汲羅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她的色依然平淡,眼中的碧色很深,卻終究停留在了被魔氣徹底淹沒的前一刻。

她或許已經不能被稱作是一個人了。

血繭吞噬了她的大半身軀,甚至她的脖頸上都盤桓著血色如曼珠沙華般的紋路,那細密的支線幾乎要長到她的臉上,她的指尖卻依然蒼白到近乎透。

她就這樣看了耿驚花許久,唇角突然有了一絲微笑:“耿阿花,你怎麼都已經變成一個糟老頭子了?”

耿驚花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

向來嘴上最是不饒人的小老頭竟然一句話都沒說,這樣近乎僵硬地站在原地。

汲羅突地笑出了聲。

下一刻,血繭徹底破碎開來,她的身軀散發出了某種過於亮的色澤,整個人的靈都從身軀裡解脫出來,勾勒出了廣袖長裙的溫婉女子模樣。

虞絨絨似有所覺,心中倏而一酸,臉上已經止不住地落下了眼淚。

汲羅如流水般從空中翩然而下,抬擦掉了虞絨絨臉上的淚珠:“你知道我是誰嗎?”

虞絨絨喉頭酸澀。

“臨死之前,能看到小師妹的徒弟,能將我的一生所教你,我很知足。”她溫柔地勾勒著她的輪廓:“我是你的六師伯,我叫汲羅,代我向你的師父問,我很想念她。”

“六……六師伯。”虞絨絨的眼珠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她飛快抬抹去眼中的淚,生怕淚水模糊了視線,會看不清記不住麵前的汲羅。

耿驚花佇立在半空一動不動,聽聞這句話,卻慢慢閉上了眼,掩去了眼眸中的苦痛之色。

汲羅輕輕鬆開虞絨絨,再飄到了阮鐵和小韓師兄幾人麵前,她的撫過幾個人,他們身上的傷已經徹底被治愈,她束站在他們麵前的礁石上,聲音溫和:“你們都很,浮玉山的以後有你們在,我很放心。”

小齊師兄已經放聲大哭了起來。

靈光溢彩,汲羅的靈劃過半空,在傅時畫麵前駐足,仔細看了看他,輕輕“咦”了一聲,再抬十分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六師姑。”傅時畫單膝跪地,認真向麵前的女子禮。

汲羅溫柔地看著他:“初次見麵,是如此場景,我實在慚愧。就送你一句話吧。”

傅時畫恭謹聽著。

“如果麵前實在沒有路了的時候,就用你裡的劍劈開一條。”汲羅柔聲道:“這條路不走,我知道你能走下去。”

黑發高束的少身形微頓,再深深頷首:“是。”

汲羅於是輕笑一聲,終於騰身而起,她的身形比之前更加虛幻透了一,幾乎快要看不清她的輪廓。

她終於重新站在了耿驚花麵前。

“耿阿花,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你還算幸不辱我命,小樓從來都會胡鬨的七師弟,終於可以撐起一片天地了。”汲羅眼眸亮地看著他,她虛幻的身影再向前一步,在耿驚花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

刹那間,兩人仿佛回到了那小樓樓邊,梨花飄落之時,還是少女的汲羅撚起一朵純白梨花,悄悄彆在了樹下酣睡的少頭發裡,再在他耳邊大聲道:“起床了耿阿花!”

少耿驚花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憤憤看向這位總是喜歡捉弄己的六師姐。

對方笑意盎然,再彎腰抬,在他額頭輕輕彈了一下。

“耿阿花的花,是梨花的花嗎?”

……

耿驚花顫抖著從己的乾坤袋裡,掏出了一枝被道元包裹得極的花。

是小樓梨樹開花最盛的時候折下來的梨花。

汲羅眼微頓,她抬想要接過來,然而她的指卻穿過了那一枝花。

耿驚花的顫得更加厲害,汲羅的笑容卻更溫柔愉悅,似乎沒有想到,己臨死之前,還能看到一枝仿佛穿越了所有時間與空間,跨越到了己麵前的小樓梨花。

“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輕輕笑了起來,上前一步,擁住了站在虛空中衣衫臟亂的小老頭:“不過,你可千萬不要作多情,我真沒喜歡過你。”

“我魂歸天地,身歸浮玉山,心歸小樓。我已此生無憾,不必記得我。”

耿驚花伸著,看著她的身影在己的懷裡逐漸稀薄,再真正化作天地之間的一點流光。

許久,他的聲音終於喃喃響了起來。

“是梨花的花。”

“耿驚花的花,是梨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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