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對於南海無涯門來說,火本是他們最憎惡之物,因為那熊熊燃燒的火山與山後的棄世域不知埋葬了多少先輩的身軀,不知曾有多少人的淚水被那樣的烈火蒸乾,變成有口難言的苦與恨。
可到頭來,最盛大的慶典上,無數的弟子卻還是在繞火而歌,圍火而舞,仿佛火可以驅散一切迷霧,再照亮前行的路。
虞絨絨極是喜歡南海少女們五顏六色的服飾,甚至還特地編了一頭小辮子,然後在每個鞭子的發尾都墜了小寶石。
柳黎黎拉著她混在篝火人群之中,明明人那麼多,每一個少女都穿著這樣的南海服飾,傅時畫卻還是能精準無誤地在每一次她的回眸時,對上她的眼睛,再對她揚眉一笑。
南海少女性子本就大方潑辣,這一晚上下來,已經有不少人衝著傅時畫示好了,他的青衣上綴滿了花朵,但眼瞳黑黑笑容飛揚的青年卻像是在對所有人笑,眼中卻空無一人,顯然是某種溫和的拒絕。
虞絨絨也不知道傅時畫是什麼時候在這麼多的人群旋轉中,悄然到了自己身邊的,隻是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傅時畫已經牽住了她的手,再一眨眼,原本握著她手的柳黎黎毫無所覺地拉住了彆人,而傅時畫已經帶她離開了篝火堆,到了一旁的樹下。
平素裡修行之時,道元流轉,以虞絨絨的金丹修為,自然不可能流汗,但此刻她在篝火邊,隻是純粹的笑鬨,自然不會刻意去引導道元,是以此刻她額頭還有些細微的汗珠,臉頰更是被烤得微紅,如此含笑抬頭看向傅時畫時,眼波流轉,便有了一種說不出的美豔。
“大師兄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虞絨絨輕輕喘著氣,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還又想起了什麼般,在他麵前轉了一圈:“我穿這樣的衣服好看嗎?”
傅時畫眼瞳微深,麵上卻不顯,隻含笑道:“倒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隻是身上的花瓣落得多了,有些困擾,想請小師妹替我清理一下。”
虞絨絨不疑有他,點了點頭,真的上前兩步,認真地將他身上各色的花瓣一一取下。
然後她才發現……傅時畫說多,就是真的很多。
衣擺衣袖自不必說,他的胸襟甚至頸側都沾了好幾片桃粉色的花瓣。
虞絨絨的手從衣袂伸到衣領,在即將觸碰到傅時畫脖頸的時候,突然頓了頓,然後湊近他,仔細看了看那幾片花瓣,再皺眉道:“這是有誰一巴掌把花瓣拍在了上麵嗎?不然怎麼會落在這裡?”
傅時畫笑意更深,卻不回答,隻道:“你覺得呢?”
虞絨絨指尖觸碰到他的肌膚,再輕輕一卷,將其中一片花瓣揭下來,心底卻有了一種奇特……又或者說難以形容甚至莫名其妙的不爽。
一些此前她從未思考過的問題密密麻麻地冒了出來。
他、他的身上哪來這麼多花瓣的呀?
到底多少人給他扔花了?他就不知道躲躲開嗎?以他的身手,若是想躲開,還有躲不開的道理嗎?
他、他竟然還讓自己幫他整理,這是在炫耀嗎!
這可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她也來不及去思考這股莫名氣惱的心情從何而來,再輕輕抬眼,便已經看到了傅時畫弧線漂亮的下顎。
下一刻,惡從膽邊來的少女抬起手,“啪”地一聲將那片花瓣貼在了傅時畫的下顎邊,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味兒,她又火速地卷下了傅時畫頸邊的另外幾片各色花瓣,一並貼了上去,幾乎是片刻就貼了一小排。
這本是滑稽的事情,然而傅時畫這張臉實在是太過好看,好看到便是如此花枝招展時,卻也竟然沒有半分媚意,反而平添了幾分奇特的風流倜儻。尤其他眉眼輕舒,好似絲毫不為虞絨絨這樣的舉動而著惱,反而滿是縱容。
他越是這樣,虞絨絨就越是氣呼呼,她還想再抓點花瓣來,卻見傅時畫指尖一搖,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朵花來,再遞到了她的麵前。
虞絨絨所有的動作都倏而頓住。
那是一朵盛開的金粉色玫瑰,層層疊疊的花瓣包裹著其中的花蕊,所有的刺都已經被削去,隻剩下了最美最無害的枝葉。
傅時畫垂眸看向虞絨絨,帶著繾綣的笑意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湊近她的刹那,她甚至聞見了那些綻放花瓣的味道。
刹那間,篝火嗶啵與鼎沸人聲都恍若潮水般褪去,虞絨絨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對方清淺的呼吸聲。
不遠處似是有人發出了一聲低呼,但虞絨絨卻聽不真切,因為下一刻,她已經被傅時畫抵在了身後的樹乾上,他的一隻手還扣在她的後腦,似是害怕粗糙的樹乾會讓她疼痛,卻也更像是這樣才能將她更好更直接地帶向自己。有那麼一些瞬間,虞絨絨甚至已經忘了自己和對方在哪裡,她隻覺得傅時畫的手指在她的後頸上輕輕摩挲,山風分明清涼,她也離開篝火有一段時間了,然而她的周身卻比此前更加灼熱,甚至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隻想努力呼吸。
然而下一刻,傅時畫的舌尖便觸碰到了她的齒邊,幾乎是不怎麼費力地就撬開了她的唇齒。
虞絨絨幾乎是有些茫然地被他勾起了舌尖,交纏的刹那,她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傅時畫的衣袖,再一點點抬手,直到勾住他的脖子。
——這一刻,她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怕自己因為奇怪的腿軟而站不住,所以要這樣抓著傅時畫,還是說……這樣才能讓自己更多地貼近他,再多靠近他一點。
兩人的呼吸逐漸粗重,傅時畫卻竟然硬生生在這樣的時候鬆開了她些許,再在她有些茫然無措地睜開眼時,輕笑了一聲,道:“好看。”
虞絨絨很是反應了一會,才漸漸明白過來,他這是在回答之前她問他這樣的打扮好不好看的問題。
他下顎被她貼上去的花瓣有些落在了她的衣襟上,傅時畫的目光落在那些花上,眼神微微一頓,聲音裡竟然帶了些許的委屈,和這樣的委屈被衝淡後的欣喜。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我明明看了你那麼多眼,你也看到了那麼多人向我扔花,卻也還不過來。”他邊說,又邊在她唇邊摩挲,所以這些話便像是某種唇齒之間讓人戰栗的呢喃。
這樣的親吻從她的唇瓣一直蔓延到她的耳側,他的唇貼在她的耳垂上,如此片刻後,竟然再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虞絨絨瞳孔微顫,扣住傅時畫脖頸的手猛地一抖。
她分明什麼都沒說,但他卻好似已經知道了所有她心底此前的問題,再帶著些許無奈與更深的笑意,在她耳邊低聲道。
“可我隻想送花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