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何時從魔君的口中聽到過‘救’這個字?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什麼嗎?”虞絨絨手中見畫的劍氣已經暴漲,吞吐出了無雙睥睨的劍氣,她長發翻飛,大笑道:“你們難道甘願再做千萬年的皇子,不想今天就登上魔君之位,坐上黑玉王座嗎?!”
封印外的人那一瞬間的停頓已經足夠說明太多事情,便是他的子嗣們不動,那些平素裡看起來忠於他的長老們怎麼會也不動?!
原因隻有一個,他們也早已被分化收買,隻等他壽數儘了,再去投奔下一任年輕的魔君!
想通此節,老魔君怒吼一聲,竟是不顧符線淩厲,拚著斷手斷腳之痛,也要將麵前過分巧舌如簧的少女撕碎!
然而劍光卻比他更快。
他在嘶吼與掙紮之中,符線已經深深地沒入了他的軀殼之中,幾乎將他的手臂與腿都徹底切割開來。
碧色的血流淌了一地。
他身形一矮。
劍氣已經摒棄了所有的劍式,就這樣最是平平無奇,也最是傾儘全力地橫掃了過來!
劍鋒沒入血肉,撕開奔騰的魔氣的防禦,幾乎蠻橫地砍開了動脈與喉管,骨骼碎裂的聲音幾乎要被淹沒在奔湧的血聲中,直至他的頭顱與脖頸徹底分離。
有什麼東西輕巧落地的聲音,再骨碌碌滾了出去。
直至被虞絨絨抬腳踩住。
漫天都是碧色的血,虞絨絨的衣袖,手臂,甚至臉上,都沾染了數不儘的碧色,但她卻根本毫不在意,而是俯身撿起了腳下之物。
魔君的頭顱。
她胸膛起伏,顯然也幾乎力竭,甚至那處封住了入口的封印之陣也早就衰竭。
然而此時此刻,所有人都駭然看著麵前的這一幕,看著自己心目中分明不可一世的老魔君的倒下,看著他的頭顱像是玩物一樣被提在少女手裡,看著滿身碧色之血的少女站在血泊之中,再冷冷地看過來一眼。
又有誰敢在這種時候,再向前一步。
震懾隻是短暫的。
虞絨絨深知這一點。
彼時她可以用臭棋簍子的留下的棋陣與自己的破境之力,硬生生撕開一條回到修真域的路,此時此刻,當然也可以。
她的掌中已經開始凝聚棋陣,口中卻帶著漫不經心道:“你們還愣著乾什麼?難道以為你們的魔君陛下隻是被砍掉頭顱就會死嗎?若是想要奪權,還不趁現在來將他徹底蠶食?難道還需要我來教你們嗎?”
魔君將隕,魔域天地慟哭,魔窟之外,天色早已變成了猩紅的血色,無數魔族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震驚地望著天空,再本能地看向魔宮的方向,希望能有魔使來解釋這一切。
天地異象總是伴隨著巨大的能量。
虞絨絨近乎煽動的話語聲落下的幾乎同一瞬間,入口處的封印已經徹底被破開,一直被困於門外的那些洶湧的魔氣終於湧了進來,灌注入了那一具已經沒有了頭顱的身軀之中!
老魔君確實不會就這樣死去。
魔氣充盈他軀殼的同一瞬間,仿佛已經帶來了無儘的生命力。
他匍匐向前,想要撐起身體。
一隻腳突然重重地跺在了他的肩頭,將他硬生生地踩了下去!
便是沒有了頭顱,沒有的雙目,他也能感受到,那樣的力道,並非方才與他打鬥的少女!
無數魔族一擁而上向魔君的同時,也有人帶著些遲疑地看向虞絨絨。
虞絨絨早已後掠,就在魔族的這一遲疑間,她掌中的陣已經大成。
入口的陣破,洶湧的魔氣呼嘯而去,天地異象所帶來的能量,自然也隨之而來。
——直至虞絨絨的身側。
這樣的力量,足以支撐她再將兩界的通道重開一次!
棋局幻象起,黑白棋子有如實質般出現在她的麵前,再迸發出了盛大的光!
虞絨絨就這樣拎著老魔君還未閉上雙眼的頭顱,一步邁過!
……
魔族祖墳之中,嘈雜混亂一片。
有魔族眼睜睜看著虞絨絨跑了,怒喝一聲,怒罵幾句,仿佛這樣就算是已經挽回了魔族的麵子。
旋即便重新投身於魔君殘餘力量的撕扯與爭奪之中。
魔君頭顱與身軀之間的聯係並未徹底切斷,他似是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一絲一絲被剝離,被虞絨絨提著的頭顱終於緩慢地、最後眨了一下眼睛。
自魔域去往修真域,當然不是一步便能踏出的。
天翻地覆般的黑暗之中,魔君倏而開口道:“你身上的魔印,我在古籍殘卷裡見過一次。這樣的魔印,要以一整個種族作為陪葬,集天怒人怨於己身,才能重啟天地,有逆轉時空之力。你究竟……從何而來?”
虞絨絨心中大為震驚,第一反應居然想到了傅時畫,心道莫不是前一世入魔的傅時畫居然這麼瘋吧?!
她轉念又覺得不可能,或許她對於傅時畫來說,是有一些特彆的意義,他會為了救她而不顧自己受罰,數次試圖劈開不渡湖,但也在得知了她的死訊後,戛然而止。
倘若,她是說倘若。
倘若是這一世的她就這樣死去,引得傅時畫再次入魔,以他的性子,說不定確實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上一世,以他們之間那幾乎可以稱之為無的交集……她無論如何都覺得不會。
那麼會是誰,因為什麼,而在她身上留下了這樣的印記呢?
她心中心緒萬千,表麵卻帶著一絲嘲諷,將魔君的頭顱提到了自己麵前:“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你畢竟不是人。”
魔君萬萬沒想到直到這個時候,她還在這樣提防自己,不由得也是一愣,再無比沙啞地笑了起來:“老夫英勇一世,最後連一句遺言都沒能留給後輩,如今想要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居然也得不到嗎?”
虞絨絨隻覺得好笑:“你想對那些正在踐踏蠶食你的後輩子嗣們留下什麼話?……輕點?疼?”
老魔君:“……”
他覺得自己用最後的力氣和虞絨絨對話,實在非常不明智。
簡直好像是在加速自己被氣死。
他深吸一口氣,到底有些不甘心:“你就不怕……你不過是魔神複活的棋子?”
“天地之間,誰人不是棋子?”虞絨絨的聲音卻很平靜:“又有何懼?”
黑暗快要到儘頭,有微光穿透暗色,隱約有嘈雜之聲從光亮外響起,虞絨絨清晰地聽到了一些熟悉的聲音。
她似乎聽到了一片驚呼聲,又聽到了燕夫人的怒叱。
“——寧舊宿,我要將你所有的所行所為都告知天下!”
緊接著是寧無量有些緊張的聲音:“阿爹,你要做什麼?你不要過來!”
寧舊宿好似停住了腳步,也好似沒有,他有些氣定神閒地朗聲道:“虞師侄先我一步下了誅魔台,我都已經出來了,她卻沒有,這還不夠說明一些事情嗎?卻不知夫人……又有什麼話要說呢?”
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聲線分明溫和,卻已經帶了濃濃的警告之意。
這可真是巧了,她竟然就這樣直接落在了瓊竹派中,看起來好巧不巧,也真的確實就用了七日七夜的時間。
傅時畫一定很擔心她吧?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正在磨劍,打算一劍砍了寧舊宿,再殺穿瓊竹派呀?
虞絨絨眯了眯眼,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輕輕笑了一聲:“對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從何而來嗎?”
老魔君的意識已經模糊,卻下意識“嗯?”了一聲。
卻聽虞絨絨輕輕一挑眉,笑容裡竟然帶了些惡劣,頗為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我從你的祖墳中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