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曼的日子一如從前,她除了給陳雲端打打下手,算算帳,多少也算長了些見識,有意無意的便也打聽些出府之後的事宜。
陳雲端倒也沒瞞著,直言道:“隻要你拿了賣身契,留下也好,出去也罷,一切隨你意願,老爺和太太不會過於為難你,陳家一向也算善之家,你與小六兒又並沒有實至名歸……”
曼曼猶豫了半天才問:“那個,不是說,還有婚書之類的,該如何銷毀?”
陳雲端愕然了一會,毫不掩飾的笑道:“沒有婚書。”
他想起陳雲正嚇唬蘇曼曼的那番話來,沒想到隔了這麼久,她還信以為真,瞧她那惶恐的模樣,隻怕這些日子以來沒少為這件事糾結吧。
曼曼氣紅了臉,在心底把陳雲正罵了個狗血噴頭,他那麼小竟然敢騙自己,真不是個東西。但沒有婚書這玩意,她也就輕鬆多了,隻要她能攢夠二十五兩贖身的銀子。
曼曼所有的人生目標就隻剩下了這一個,她要攢錢,她要為出府而努力。
陳雲正這一走就是半年。
每個月都有書信來,是直接送到陳雲端手裡的。彆人隻當他們兄弟感情好,也隻有陳雲端知道這位六弟的心思。
每每家中上下閱遍了陳雲正的書信,陳雲端便交到曼曼跟前,道:“你給六弟寫封回信。”
陳雲正的書信漸漸自成風格,時常說些出外遊學時的風景、民俗、趣事,再就是說些自己的生活瑣事,文風詼諧,用辭簡練,難得的竟有一股灑然飄逸之風。
曼曼難免要掠上幾眼,竟有身臨其境之感。
但她不傻,讓她代筆可以,可讓她代寫回信,門兒都沒有。她鋪好了筆墨紙硯,定然十分鄭重的坐到陳雲端對麵,道:“奴婢準備就緒,大爺請吩咐,奴婢也好給六爺回信,免得他在外思家心切,多有惦念。”
總之他不說,她就不寫,曼曼嚴格把自己定位在代寫書信的先生之上。
曼曼基本上忠於陳雲端的口述,不加一點主觀、感情,寫完了還要給陳雲端過目,態度十分之謹慎,生怕會把她扯進去一分一毫。
陳雲端同李氏說起,道:“我如今是真的看不明白了,小六兒他們倆這是要鬨哪樣?”
李氏對曼曼雖然並未完全去除戒備之心,但有茶濃不住的在一旁勸著,又有春纖、水紋等人在陳雲端身邊嚴防死守,她也勉強安了些心,況且她再度被診出了喜脈,又沒有多事的徐媽媽在一旁阻隔他們夫妻相聚,陳雲端又時常肯同她說些私密話,心胸倒不似從前那狹獈,還能說笑:“六弟要鬨哪樣,隻有等你親自問了他才知曉,隻是就他那傲氣的小性子,隻怕悶在心裡發了黴他也不會吭一聲兒吧。”
陳雲正對蘇曼曼執念之深,讓李氏感佩,同時也替他歎息。不是蘇曼曼多不好,而是她那樣的身份,注定是不可能跟陳雲正在一起的,陳雲正迫不及待的想要長大,表現出他的能力,可越是這樣,越會讓他們兩個越來越遠。
陳雲正卻沒有什麼表示,仍然按步就般的每月一封家書,就仿佛毫不知情是曼曼代筆,書信的口氣也越發隨意,不似誠惶誠恐的向父母兄長稟報,而有點像夫妻間的喋喋絮語。
這一去,就是三年。
對於曼曼來說,這三年沒有什麼可值得稱道的大事。生活總是有小矛盾、小爭執,也總是有明爭暗鬥,冷嘲熱諷,但都傷不到她的筋骨。
如果非得說有什麼事的話,那就是她的初潮終於來了。
贖身的銀子也攢夠了,她有些雀躍的等著三年期滿。
還有就是,陳雲正以十一歲的年紀,考中了秀才,這幾乎全縣為之轟動的大事,陳家更是連放了幾天的鞭炮,擺了十幾天的流水席,陳老爺樂的合不攏嘴,把縣上所有稍微有頭有臉的人都讓回陳府奉為座上賓。
但陳雲正沒回家,即使他幾乎成了全縣讀書人的榮耀和榜樣,可他沒有一點得意和驕矜的意思。從書信裡得知,他和幾位同窗去了京城,自然還是打著遊學的旗號。橫豎他不缺銀子,又不必侍奉父母,倒也遊哉悠哉。
曼曼有一種“吾家有弟初長成”的欣慰。當然她也不過就是那麼隨意一想罷了,附贈著對他絕對的祝福和對自己絕對的自嘲。
她絕對不會把陳雲正的上進歸為自己功勞,也不會對她和他的未來報什麼期許,隻不過,畢竟曾經相識一場,得知他平步青雲,越來越好,總比聽說他失意落魄要好的多。